第八十九章 送别
“唉……”小北暗自叹息，同样伸手拥抱住徐清儿，微微抬首，目望远方。
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去安抚，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之功。
可他去意已决，身在皇族，执掌天子令，有着必须要完成的家国使命。血海深仇，亡国之恨，从未敢懈怠，此为他一往无前之根本。
江山倾覆，臣子恨；谨记血水流四海，未敢忘，众生苦，悲声震天响；社稷崩，仇敌笑，多少枯骨血未寒？如今，国运未绝，血脉尚存，仍有儿郎在，复兴大业乃必行之举，荡尽仇敌，以血还血，为必行之大道！
终有一日寒光烁烁，铁甲猎猎，炽盛神光破星空，待到臣子齐聚，重回旧山河，那时，万民染血的旗帜将插立在敌国的王宫之上！
斜阳若影，残留的余晖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小北松开徐清儿的怀抱，抓住她的双臂，眸波荡漾，深深凝视着这张无暇俏脸，微微一笑，旋即仰起脑袋，高声说道：“清儿，我说过，终有一天会归来，在你风华正茂的时候，我在此立誓，待我回来之日，便是我们成婚之时”
洪亮的声音如黄钟大吕般回荡在天地之间，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纵然是李村之外的人都清晰可闻。
此刻，全场寂静无声，紧接着笑声不绝，人们在期待，遥想那一天的到来。
尤其是李华、李铭、他们这些老一辈，可谓是翘首以盼，拭目以待。
徐清儿闻言螓首微仰，眸含深情，俏脸生红，原本慌乱的心绪好似得以些许平复，她终于听见了这句话，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如今得偿所愿，她的眼中有难掩的喜悦与欣慰，心中的失落渐渐压制下去，这句话犹如一把凛冬之火，足以温暖她此后的人生，照亮前行的路。
小北放下双手，来到李村门前，浮光璀璨，如星河流淌，一股风暴席卷天地，他岿然屹立，遥望前方，意气风发。
“时间不是问题，岁月无法隔断我们，以及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没有谁会被遗忘，我会屹立绝颠，纵然天翻地覆，纪元更迭，我……亦会逆转一切！”
徐清儿走上前去，再度牵住小北的手，她眸若水月，笑颜如花，柔声道：“那可就这么说好了，不准反悔，我等着那一天，你必须平安回来，然后娶我为妻。”说罢，她目望远方，举起另一只素手，坚定不移的说道：“我徐清儿也立誓，哪怕天翻地覆，纪元更迭，我都会一直等着你，无论生死！”旋即，她放下手来，再度看向小北，道：“小北，你要记住，前路很难，命最重要，如果有一天，你感觉到累，迷失在了没有尽头的远方，一定要回头看看，我永远都在，化作你回家路上不灭的灯火，指引你归返。”
“好。”小北柔情轻笑。
李华走上前来，站在小北的另一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孩子，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还有我们，还有这个家，你放心的去吧，走你自己认为正确的路，我们会在背后默默支持，期待着你功成名就，带着辉煌与荣耀归来。”
此时，大家都纷纷凑至近前。
“没错，作为你身后的家人，无论将来生与死，我们永远都在。”
“我始终相信，咱们小北早晚会登临这个世界的最高峰，立身于天地万古之上，俯瞰人世岁月变迁。”
“或许世间万物皆会变，但唯独我们不会，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要记住啊，世道险恶，人心叵测，一个人在外要多加小心啊。”
“前路漫漫，道长且阻，大道路上，多多珍重。”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络绎不绝，仿佛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有人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也有人雄心壮志，豪情万丈。
小北面露微笑，默默聆听着，滚烫的泪水在不停打转，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
人群有哭泣声，特别是那些儿时的小伙伴们，实在难舍小北的离去，不顾形象大哭出声。
时至今日，三小只也算是小大人了，一个个泪眼汪汪的在后面说着，满眼不舍。
“小北哥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我们会努力变强，如果可以，我们会去找你的，天涯海角，也一定会找到你。”
“唉……”李秋风叹息，“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真希望现在就能看见你和清儿的婚礼。罢了罢了，现阶段儿女情长只会影响你的大道，那便向前走吧，只是……记得早些回来，大家都在等着你。”
李青山作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语气沉重，道：“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我心中，早已把你当成亲兄弟，现在你说要走，我是真的舍不得啊，你这一走，喝酒都少个人了。”说着说着，他竟真的哭出声来，继续说道：“离开后，不要太牵挂我们，安心修行，以你冠绝古今的天赋，必将所向披靡。当然，我们也会努力，尽快追上你的脚步，如果可以，作为兄弟，我们也想为你分担一些。”
徐霸和徐熊也走了过来，徐霸用力拍打着小北肩膀，笑道：“大好的男儿啊，煽情的话我就不说了，都被说完了，总之，自己在外多加小心，生死面前，不可逞强。”他看了看边上的徐清儿，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清儿这丫头我很清楚，她话说出口，就一定会做到，誓死都会等着你回来。所以你也得说到做到，莫要辜负她，平安归来，举办婚礼。”
“不错，你若是辜负了清儿，我们定不饶你。”徐熊一脸威严地说道。
“放心吧，徐伯父，徐爷爷，我绝不会辜负清儿，不负众望，回来履行诺言。”小北紧抓住徐清儿的手，微笑道。
“嗯……”徐霸闻言有些不满。
小北见状疑惑不解，难道是自己说错话了？
“这孩子，还不懂吗？什么伯父，要改口叫岳父了。”
“哎，人家还没成婚呢，只能算是未来岳父。”
“去，你懂什么？已经板上钉钉的事，都算有婚约了，不叫岳父叫什么？”
……
见众人争论不休，徐清儿脸上有些羞涩，小北斩钉截铁，郑重地朝着徐霸和徐熊抱拳道：“岳父，爷爷，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他年回来，便于清儿完婚。”
“哈哈哈。”徐霸闻言大笑，“一想到有你这么个女婿，我就觉得面子十足，哈哈哈。唉，清儿她娘也是，这种场合都不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彻底黯淡下去，迎来一轮明月高挂。
今夜月格外亮堂，晚风呜呜，注定难眠，中心场地上，一坛坛美酒端了上来，众人都做好了不醉不休的准备。
“来来来，今晚好好大干一场。”李二猛率先开口。
“哈哈哈，没错，谁都可以走，唯独小北绝不能临阵脱逃，不醉就往死里灌！”众人相继笑着附和。
今夜不再是各自的推杯换盏，所有酒杯都对上了小北，让他无奈至极，但他不曾回绝，顺从着所有人，杯杯酒饮尽，他不知道，这回过后，何日方可像今日一般，共聚一堂，再次同饮狂喝，把酒言欢。
这场酒一直持续到夜半子时，众人微醉，唯小北一人醉眼朦胧，神志不清，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东倒西歪，醉酒吟道：“人生最是离别苦，风云过眼朝夕间，斗酒好似今犹在，他年风来自相逢。”
话落，他便栽倒下去，被徐清儿接入怀中。
“哈哈哈，好，好一个斗酒好似今犹在，他年风来自相逢，甚好，甚好。”众人拍手称好。
随着小北的醉倒，中心场地的人群也开始逐渐散去，各自回家。
精致的房间内，小北坐在床榻上，饮尽徐清儿端来的醒酒茶，醉意渐褪，情意燃烧，在深深地对望中，两道身影翻来覆去，纠缠不休，鱼水之欢，满房春光，一夜灯火未灭。
次日午时，小北自迷迷糊糊间穿好衣物，起身前去，推开房门的刹那，徐清儿正好出现在眼前。
如今她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长裙，让修长曼妙，玲珑有致的身姿更加明显。她肌肤雪白若羊脂美玉，明眸闪亮似夜下水月，黛眉灵秀至极，琼鼻高挺精美，朱唇鲜红欲滴，俏脸莹白无暇，清丽动人，美不胜收。
饶是小北一时间都呆在原地，对眼前之人产生一种痴迷，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是越长越漂亮了。原本就是个世间罕见的美人坯子，现在换上这身青色长裙后，更为清丽脱俗，雅致出尘，简直犹如是天上圣女下凡，不染人间烟火。
纵是比那北荒第一美人“白晨霜”也有过之无不及。
此刻徐清儿面带微笑，明媚动人，亭亭玉立，三千青丝随风飘动，手中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柔情似水地望着小北，轻声道：“醒啦。”
小北回过神来，轻笑道：“是啊，醒了。昨天晚上……”说着，他欲言又止。
“把这碗汤喝了吧，刚熬的。”徐清儿没有回答，而是把醒酒汤端给了他，美丽的脸颊上涌现出微红之色，似是对昨晚之事感到娇羞。
小北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笑道：“昨晚不是喝过醒酒茶了吗。”
“我不管，这可是我亲手熬的，你不想喝也得把它喝完。”徐清儿眼眸灵动，又递进了一分，语气中带着逼迫意愿。
“哈哈，怎么会不想喝呢，我刚好还有些头疼，可能是昨晚的醒酒茶效果不好，嘿嘿。”小北笑意绵绵地接过醒酒汤，“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
徐清儿笑望此幕，但渐渐的，她那双美丽而明亮的眼眸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于猛然间，她向前一把抱住了小北。
小北身躯摇动，双手一抖，汤碗顺势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徐清儿没有在意汤碗碎裂的清脆声响，她柔情语气中透露着满满难舍难分，以及微弱的哭腔，“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小北垂手搂住了她，沉默半响才回应道：“是啊……，我……该走了。”
“我好不舍，真的好不舍啊，我想与你同去，可是前路凶险，……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徐清儿两眼泛红，泪水滚落，微弱的哭音逐渐变大，她抱的更紧了，不愿放手。
小北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秀发，每次手掌划过，心中的沉重便会添加一分，他的眼中也涌现出点点晶莹泪花，环绕在柳腰上的手臂不由得加重了几分，想要最后感受一下怀中的温暖，仍是沉默，这回更久，最后确定自己开口不会带哭腔后才温柔地说道：“我会回来的，不会太久远。”
“好……”徐清儿点头回应。
短暂的相拥，留不住怀中之人，身上的余温，总会随风而散。两人终是松开了彼此，调整好情绪后，携手出村，行走在这条自当年夜月下起，便让徐清儿觉得路程太短的村外小径上，眨眼间，便见到的那片近在咫尺，满是回忆的枫树林。
实际上，这片枫树林早已毁在北荒大劫中，一战落幕后的半年里，小北与徐清儿在原来的位置上重新种植了整整一百零八株枫树，经过海量天地精气的滋养，茁壮成长，更甚昔年。
枫林红如血，落叶飘若雨，李村众心知小北与徐清儿会来这里，所以绝大部分都早已出村，在此等候，要目送他最后一程。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曾经北荒诸村之人得知小北今日将要离去，竟也纷纷动身，前来送行。
可以看见，小北与徐清儿刚出现，便风声四起，大批人影降临了过来。
“哈哈哈，神人有功于北荒，此乃大恩，听闻今日将要离去，我等特来送别。”
“神人天赋卓绝，气质超凡，乃逆世之大才，祝你此去一路顺畅，所向披靡！”
“……”
人群中的恭送之声不绝于耳，有甚者前来奉上宝物，但愿神人此行万保无忧。
虽然这些宝物对于现在的小北而言有些拙劣，但他并未拒绝人们的这份好意，出声道谢，欣然接受。
“呵呵，感谢诸位能来送我一程，我也差不多该走了。明城初立，一片盛景，但愿下次回来，已重现上古辉煌。”小北微笑着与众人做最后的告别。
“下次相见，你恐怕就真的天下无敌了吧。”陈傲说道，自叹不如。
“哈哈，或许吧，谁又说的准呢，保不定我迷失在前路，就灰溜溜的跑回来了。”小北笑道。
“好了，不用在我们面前谦虚，自从陈深上次败于你手，就好像成为了他一生的阴影。这回好了，你走了，他又要重新拾回称霸北荒的信心了。”陈依依说道。
小北笑意不减，“呵呵，若是这样，我倒希望如此。”
“咻！”
忽的，五张金色符箓极速飞来，沉浮在小北面前，而陈九则出现在不远处。
“这是？”小北看着面前五张金色符箓，心中一惊，感受到了非凡的力量。
“虚空符，一息数万里，此去危险重重，这是我唯一能够赠于你的薄礼了。再多我也拿不出来，毕竟明城初立，需要足够的底蕴。”陈九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前辈了。”小北本想抱拳行礼，但他现在不愿松开徐清儿的手，唯有以言谢礼。
话落，他转身看向一旁的高大壮汉，问道：“你呢，打算如何，是留于此地，还是随我而去？你与其他妖众不同，无人会难堪于你。”
化为高壮大汉的白熊走了过来，道：“算了，我终为妖，成天混迹在人群中不太适应，况且我自由自在习惯了，更倾向于辽阔的天地之外，再说了，有你在前方挡灾，我可高枕无忧啊。”他满脸憨笑，看上去有些“贱”！
“那你想多了，有难你可得先扛着，我好趁机逃命。”小北故意这样说道。
“不是吧，那使不得啊。”白熊苦脸。
小北不再多言，而是在众目睽睽下侧身搂住了徐清儿，不管他人如何议论，他垂首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等我回来。”
“好……”徐清儿乖巧地答应，心颤不已，纵有万般不舍，也必须得放手了，她并非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人，深知轻与重。
“记得回来与我家清儿成婚，你若负她，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一个身着简朴的貌美妇女大喊，徐霸、徐熊站在她两边。
小北放开双手，朝着貌美妇女行礼道：“岳父、岳母、爷爷，我一定会回来实现诺言，若有违背，万劫不复。”
徐清儿当场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不满地说道：“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小北轻笑道：“好。”
他抬首看向李村众人，想要将这每一张熟悉脸庞都深深铭刻进自己心中，喉咙堵塞，眼眸泛酸，他艰难地说出三个字，“再见了。”
“小北，后会有期，路上一定要多保重，遇到难事保命要紧！”李村众挥手告别，许多人已经眼含泪水。
李青山，李秋风走上前来，与小北紧紧相拥，情义深重。
“小北…，珍重。”
“你们也一定要给我好好的。”
“呵呵，我们就不用你管了，倒是你，最好早些回来，别让人家清儿等太久，大家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哈哈，一定！”
相拥片刻，三人相继松手。
小北退后两步，强颜欢笑，朝着李村众，朝着场间所有人挥手告别。
此刻，他不敢再驻足下去，环顾诸村之人，看着不是血脉之亲，胜过血脉之亲的李村众人，望着挚友，凝视挚爱。失落与惆怅的心绪越发强烈，他怕继续停留片刻，会抑制不住的哭出声，会舍不得走。
离别在故里，此去复何年？愿一切安好，愿伊人依旧。
最终，小北下定决心般将目光从满眼忧愁，却还在故作微笑的徐清儿身上移开。
猛然间转身的霎那，北风呼啸，落叶如雨，簌簌萧瑟，愁上加愁。今日的烈阳似乎变得暗沉了许多，不复往日般璀璨，一股沉闷、压抑而伤怀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让人不禁……泪欲流。
“走了！”小北背对所有人，高抬右臂，用力喊出这两个字，旋即一步凌空。
“哈哈哈哈……，当有一天，群星闪耀，天垂万象，大风起兮，山河共鸣，便是我归来之时！”
朗朗洒脱的大笑声响彻群山万壑，浩浩荡荡，悠远绵长，仿佛在一瞬间烙印进了每个人的心海中。
至此，那如烈阳般璀璨的白衣少年终究是纵天而去，消失前的最后时刻，他好像再度回首，最后看了眼众人，看了眼那个安谧祥和，充满美好的村子，将枫树林中，那个青色长裙的女子，深深印刻进心海中，永恒不灭，永世难忘！
徐清儿遥望着消失在天尽头的身影，失魂落魄，无声落泪，久久都难以回神。天地间飘来一朵鲜红的长情花，缓缓落入她的手心中。
“小北，我等你，沧海桑田，海枯石烂，我都会等下去，此情不渝，此心不变。”徐清儿紧紧抓住手中的长情花。
这一刻她终于抑制不住的哭喊出来，她不知道对方是否听见，她泪眼婆娑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个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走吧，清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一次的分离，会迎来下一次更好的重逢。”徐霸前来安抚。
“让她待一会吧。”徐熊叹道。
最终，人群散去，北风悠悠万叶落，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哀愁。枫林之中，唯有一道孤寂苍凉的倩影，静静伫立，眼神黯然，泪如朝露，遥望远方，无尽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