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汤窥命

黎明前的醉仙居后厨，蒸腾的热气裹着酒糟的酸涩味。楚临川蜷在柴堆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空荡荡的剑鞘。三日前那场天劫，将他从云端劈落凡尘，连本命剑"霜明"都化作了劫灰。

"发什么呆？"

一双沾满面粉的手突然将粗陶碗怼到他面前。碗里浑浊的液体泛着油光，几片发黄的菜叶黏在碗沿，水面还飘着几根鱼刺。红绡的断眉在灶火映照下像道血痕，"醉仙居的规矩，新来的伙计得先喝三天洗碗水。"

楚临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作为青岚宗首席弟子，他饮过昆仑雪水泡的灵茶，尝过东海鲛人泪酿的仙醪，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咽下这等污浊之物。

"怎么？"红绡的指甲敲在碗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嫌脏？"她突然掐住楚临川的下巴，碗沿抵上他的嘴唇，"你丹田里那些元婴碎片，可比这脏多了。"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的刹那，楚临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碗底传来铮然剑鸣。

浑浊的水面突然清澈如镜，映出一幅骇人景象——他的三师弟林寒执剑而立，霜明剑穗上那枚醉仙居铜钱正在滴血。剑尖所指之处，青岚宗主玄霄子道袍染血，袖中滑落的信笺上，朱砂符印与红绡围裙口袋里露出的一角完全相同。

"噗——"

楚临川喷出的水渍在地面溅出星状痕迹。红绡弯腰拾起碎片，舌尖舔过瓷片上的残液，"酸得发苦..."她眯起眼睛，"你师父死的时候，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窗棂突然剧烈震颤。后院那株枯死三十年的老梅无风自动，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血色梅花。每片花瓣上都浮现一张扭曲人脸，楚临川分明看见其中几幅面孔，竟是青岚宗历代渡劫失败的长老！

"吵死了。"红绡反手掷出菜刀。雪亮刀光闪过，一截莹白指骨钉入树干，满树血梅瞬间凋零。纷扬落红中，楚临川突然发现地上血迹正汇聚成青岚宗禁地里那座劫历碑的纹样。

红绡的靴底碾过血泊，"三百年前那场天劫，也有人喝过那碗汤。"她袖中滑出半块龟甲，上面刻着与血痕完全一致的卦象，"你猜那人后来怎样了？"

柴房的醉仙鲤突然疯狂拍打水面。楚临川转头时，瞥见缸底沉着个模糊的影子——那分明是劫云中出现的青铜鼎！

天光微曦时，他在灶台缝隙发现了那枚铜钱。"醉仙通宝"四字泛着青黑幽光，背面却刻着蝇头小字：第九次轮回，酉时三刻，弑师者饮。

铜钱贴耳的瞬间，林寒的声音带着水底回响传来："大师兄..."那声音诡异地缺失了呼吸的间隔，"你以为红绡眉间的疤...是怎么来的？"

前厅突然传来瓷碗炸裂的脆响。楚临川冲过去时，看见红绡僵立在倾洒的酱油中。黑色液体在地面蜿蜒成八个狰狞大字：

天劫将至，速杀楚郎

最后一滴酱油渗入地缝的刹那，整座醉仙居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地窖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铮响，某个沉睡的存在似乎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