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醉

地窖里的酒坛在午夜准时开始震动。

楚临川数着青砖缝隙里渗出的暗红色酒渍，第三十七滴落下的瞬间，整块地砖突然发出瓷器开裂的脆响。他记得红绡说这下面是三百年前的"葬酒窖"，埋着历代醉仙居主人从客人身上取走的"酒钱"。昨夜她拎着那截断指骨说"你师父付过定金了"时，醉仙鲤在缸里翻腾出的水花溅湿了半面墙，现在那些水痕正诡异地组成青岚宗剑诀的起手式。

"偷看东家的酒窖——"红绡的声音混着酒坛碰撞声从背后压来，"要割舌头的。"她怀里抱着的那坛"轮回醉"正在渗血，七道浸血麻绳在坛身勒出深沟，像是捆着个活物。楚临川注意到她右手的绷带又换了新的，隐约透出的青色纹路与醉仙鲤鳃上的霜花纹一模一样。

坛口的泥封被菜刀挑开时，整座醉仙居的梁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酒液表面浮着的幽蓝火苗里，九张人脸正随着涟漪扭曲变形。最清晰的那张脸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映着楚临川从未见过的景象：玄天峰顶的青铜鼎被铁链悬在血月中，鼎内沸腾的液体里沉浮着无数霜明剑的碎片。

"喝干净。"红绡的指甲划过他喉结，"一滴都不许剩。"

第一口酒触到舌尖的刹那，楚临川的牙齿撞上了某种坚硬物体。吐在手心的是半枚带血的铜钱，正面"醉仙通宝"四个字正在融化，背面那行"第九次轮回，酉时三刻，弑师者饮"的小字却越发清晰。铜钱缝隙里卡着的碎骨突然蠕动起来，在他掌心拼出个微型的劫历碑——正是青岚宗禁地里那座记载历代渡劫者死因的石碑缩影。

酒液滑入喉咙的灼烧感让他想起天劫里的幽冥紫焰。无数记忆碎片在颅内爆开：某个轮回里自己是穿龙袍的暴君，正将掺了金丹粉末的鸩酒灌进忠臣喉咙；另一次轮回里他成了破戒的僧侣，把整坛"忘忧酿"倒进寺庙的井水；最清晰的画面却是红绡浑身是血地倒在灶台边，自己手里染血的菜刀上刻着"切道"二字。

"想起来了吗？"红绡的声音忽远忽近，"每次轮回你都死在这醉仙居，每次死后记忆都酿进这坛酒。"她眉间的断疤正在渗血，血珠滴在酒坛上立刻被吸收，"你师父玄霄子买走的，就是用你前世尸骨酿的'长生酿'。"

醉仙鲤突然从水缸中跃出，落地时已化作三尺长的黑龙，鳃边霜花纹路组成个古老的禁字。"青铜鼎要醒了！"它苍老的声音震得房梁落灰，"那鼎里煮着——"

地窖深处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整面墙的青岚宗剑袍同时腐烂，霉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成张人脸。楚临川认出这是开派祖师的模样，但典籍记载"羽化登仙"的祖师此刻正狰狞地张着嘴，口腔里爬满青铜色的菌丝。

红绡突然将整坛酒泼向墙壁。酒液接触霉斑的瞬间爆出刺目蓝光，菌丝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铜钱虚影，每枚铜钱方孔里都嵌着颗元婴碎片。楚临川腰间空剑鞘突然剧烈震颤，某种无形的力量正拽着他向地窖深处移动。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在你元婴里种酒蛊了？"红绡用菜刀划开自己掌心，血线在空中凝成食神族禁咒，"青铜鼎里煮着的，是你前八世没能喝完的酒——"她沾血的手指按上楚临川眉心，"这次你再敢剩一滴，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猪。"

黑暗中有巨物蠕动的粘腻声响。楚临川摸到怀里的铜钱已烫得烙穿衣料，铜锈剥落后露出里面包裹的青色鳞片——与醉仙鲤脱落的那片龙鳞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