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抱山村·初相见

艾叶第一次见到蒲牢，是在青石镇上，那一天她正在采购药材。而她的家，是在抱山村。

抱山村，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蜿蜒狭窄的山路可以通往最近的小镇，远远望去村庄就如同坐落在群山的怀抱之中。虽是一个闭塞的小村庄，但有山有水，常年云雾缭绕，别有一番风味。

人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再种一些庄家粮食，日子过得虽不十分富裕，但也不至于过分贫苦。村里人丁稀薄，只有村东头一家医馆，医馆夫妇膝下无子，年近花甲才收养了一名女婴。

这女婴的母亲是一个偶然逃难至此的难民，因家乡闹了饥荒，这妇人又身怀六甲，她的夫君心疼妻儿，将乞讨的吃食尽数给了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没有吃食就没有气力，没多久便撒手人寰，这名妇人为保肚子里亡夫唯一的血脉，拼尽最后一口气力逃难至此，虽得了村里人的照料，但终究身体匮乏，不久拼死诞下女婴便随亡夫而去。

临死前拉着医馆夫妇的手，苦苦哀求抚养女儿长大，医馆夫妇含泪答应，从此将这女婴视如己出，护若珍宝，取名艾叶。

只因艾叶为医家常用药材，一能治百病，二能辟邪岁，也是讨个好彩头。

艾叶从小跟着养父母学医救人，如今已到及䈂之年，虽相貌并不十分艳丽，但也算清秀可人，性格虽有些木讷，但心思纯净善良，村里人都叫她小叶子。

这一日，因为医馆缺了药材，父母又都不得空，便嘱咐艾叶去镇上采购。艾叶吃罢饭，背起竹篓，约上三五个同伴一起，早早便往镇上赶。

女子多娇，且年少不知愁，一路难行的泥泞山路，有了同伴就不觉得难走，一行人莺莺燕燕，一路上说说笑笑，也是风景独好。

这镇名曰青石镇，并无过多寓意，只因此地盛产青石，便以此为名。

青石镇地处偏僻并不繁华，但街市上却十分热闹。路边摊位中有胭脂水粉，还有各色美食。艾叶不喜水粉，但对美食情有独钟，走一路，吃一路，衣袋里再装一路，对同伴们的嬉闹也置之不理，只觉得心满意足无比欢喜，早将父母交代的药材忘得一干二净。

前方忽然一阵骚动，也不知出了何事，行人们都停在原地议论纷纷。艾叶正要赶过去也凑个热闹，却从前方迎面走来了三个俊美少年。

如一道耀眼的光，令人眼前一亮，少年缓步走来，不时低语，两旁的人与物，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

红色耀眼，艾叶最先被左边那位一身红衣的少年郎吸引了目光。

少年体态纤细肤白若雪，手拿一把折扇，挂着金丝吊坠，似乎是很享受众人的目光，啪的一声展开，扇中月下美人画工了得，画中美人也是一拢红衣，一把简简单单的折扇竟是用银丝红线精巧点缀，可见一定是主人的心爱之物。

素手轻摇说不出的温柔风情，只是一袭红衣扎眼，倒是平添了几分妩媚，看上去总觉得端正不足妖冶有余。不过即便如此，一个男子能生的这般娇弱动人，也是足够让人自惭形秽了。

左边这位娇弱，右边那位气势却大不相同。通身都充满了张扬的爆发力，五官坚毅，粗犷却又不失英俊，目光如炬气势咄咄逼人。

干净利落的墨黑紧袍下身躯凛然，一举一动尽是威猛的气息。但凭路上的行人如何指点议论，从头至尾目不斜视，似乎不屑一顾，又显得狂野不拘，颇有些孤傲的意味。

一左一右对比虽然强烈，却都掩不住中间那位绝然出尘的风华。

一袭青袍淡泊，眉目如画，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若说高情逸态，配不上清雅出尘的气质，若说美丽不可方物，却又衬不出姣如明月的五官。艾叶竟是生生看的痴了，总觉得这少年周身似有隐隐仙气萦绕，可待欲捕捉时，却又空空如也。

天底下能有这般的人物，由不得你不魂牵梦绕。一时言语均作废，公子潇洒在心间。只是偏偏那张翩若惊鸿的脸上长了一双淡薄的眼睛，目光中满是生人勿近的冷冽，生生毁了一身好气质，望之一眼便叫人觉得冰冷不可触碰。

除此以外，少年右手的拇指上还套着一个奇怪的白玉扳指，说它奇怪，是因为这枚扳指与少年周身气质都不相符，显得突兀又怪异。

但皎如玉树临风前，大抵是谁都无法抗拒的。

路人如此，艾叶亦如此。

眼见他们越来越近，艾叶就像变成了木头，一动也不能动，连眼珠子也死死定在这三人身上，只觉的心里像开出了花来，一朵一朵的都是粉红色的，老好看了。

待那三人走至跟前，擦肩而过时。

中间那位仙风凛凛的少年忽的回转头，望向艾叶，只淡淡一眼，稍纵即逝，仿若错觉。

艾叶被这一眼看的几乎都傻了，愣愣的站在原地，心里依稀回味着，这一眼是真还是幻？

若是幻，自己真是可笑。

若是真，那一眼分明意味不明，似含有万千心绪在其中。

这么一想，心中不免忐忑，不安的情绪顿起，艾叶想的出神，一个人呆站在路边，直到同伴连声呼唤，这才猛回过神。

转头望去，那三位少年早已消失人海再无踪迹了。

艾叶心里暗道自己好笑，青天白日的，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采购药材是正事啊。

于是再不敢分心，急急忙忙往药材行当里冲去。

待备齐药材回到家中，天色已近黄昏，吃罢晚饭，阿爹阿娘心疼女儿辛苦了一日，催促她不必帮忙分拣药材，快快休息去吧。

一日的奔波劳累，艾叶回到房间，倒床便睡。

及至三更时分，艾叶正睡梦沉沉，梦里面全是白天那三位少年郎，心中春意朦胧，嘴角含笑，一丝垂涎顺着下巴，眼见着就要流至脖颈。

忽房中现出一物，幻成人形。

正是白天那位青袍加身仙风凛凛的少年，竟是无声无息凭空幻化出来的。

少年步至床前，凝望着床上正睡的死沉之人，眼中似有层层暗涌浮动，神色复杂，意味不明，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艾叶，一丝也不愿游离。

良久，眼中凶光乍现，神色似暴怒不已，右手暗聚掌风，抬手便向艾叶劈去。

及至额前，又生生止住，眉目纠结，明明艾叶此时睡的死沉，对危险全无察觉，半点防备也无，那少年却是全然一副陷入困境的样子，神色好一阵的凄苦黯然，只是眼睛仍是不肯离开半分。

踌躇半晌，终是悠悠收了手，一副挫败颓废的样子，令人不觉心酸。

少年默然站立片刻，轻叹一声，悄然化去了……

睡梦中的艾叶对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嘴角的垂涎仍欲流不流的垂在下巴上。她好梦正浓，梦中有少年仙气萦绕，在高高的云雾之上低头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