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门·女大不中留
阿爹佯装生气，训她没个规矩样子。又笑道：“这抱山村也没什么好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但好在有些野味，你们或许新奇，就当尝个鲜吧。”说罢便招呼众人开饭。
好菜自然也有好酒，阿爹满上了一杯，敬向蒲牢。
艾叶从没见蒲牢喝过酒，也不知他愿不愿喝。刚要阻拦，谁知蒲牢端起酒杯回敬，仰头一饮而尽，半点也不犹豫。
看的艾叶一愣一愣的，连忙夹了口菜放在他盘里，低声道：“快吃口菜，压压酒。”
蒲牢看她一眼，低头吃了。
阿爹又满上一杯，向着风藤和苁蓉道一声随行辛苦，也敬上一杯，二人也是一饮而尽，毫不含糊。
原以为到此为止，哪知蒲牢又满上一杯，起身敬了阿爹。
这下艾叶就开始心发慌，立刻又是一筷子菜夹过去，心道：老天爷呀，可不敢再喝了啊。
忙打岔：“阿爹，你女婿身体不好，都少喝些吧。”
蒲牢却笑道：“不妨事，今日高兴，多喝几杯也无妨。”说完又满了一杯敬了过去。
这拆台拆的快而迅速，整个让人没法接，艾叶彻底懵了，偷偷问从容:“他这般嗜酒吗？”
“哪能啊，从来也没这么喝过的。大概今天是真高兴吧。”苁蓉正奋力与嘴里的鹿肉较劲，含糊不清的回她。
高兴？今天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难道是为了这盘子里的肉，艾叶盯着那盘鹿肉发呆。
一时间阿爹与蒲牢二人推杯问盏，你来我往也不知多少个回合了。
只看的艾叶心惊肉跳，脸也跟着一阵阵发青。一怕他酒后失言，二怕他醉酒误事现了原貌，三怕他酒后控制不住心性恣意张狂，万一让阿爹阿娘起了疑心，就坏了。
可又见他酒是一杯不落，却脸不红心不跳，言语清楚行动自如，心里实在是没个底。
终于坐不住，开始佯装生气：“阿爹， 别再喝了，他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说劝着他不喝，反倒劝着他多喝，我可不依了。”
阿爹此时依然喝的晕乎了，村里行医多年，最忌醉酒误事，平日里都只是三杯两盏点到为止，从没这般放纵过。
但女婿上门，怎么也要让人喝尽兴了，阿爹大手一挥：“丫头莫劝，今日高兴，自然是要喝个痛快的，你莫要拦着。”
掂起酒壶，又给蒲牢满上了一杯。
艾叶没法，又去央阿娘：“阿娘，你看阿爹，你快劝劝他，别喝了。”
阿娘大概也觉得喝的狠了，劝道：“孩子都发话了，老头子你就别喝了，你今天可是高兴糊涂了，女婿身体不好，你我都是知道，万一喝坏了，你闺女不是要心疼，你闺女心疼你也舍得，快别倒了。”
阿爹一听，本来要倒酒的手赶忙停了，又将酒壶收了，笑道：“我闺女心疼，那我可舍不得，怎么也不能惹我闺女生气，不喝了不喝了，大家多吃菜多吃菜啊。”
说完却看了看艾叶和蒲牢，低头跟阿娘窃窃私语，一看就没好话。
艾叶急道：“我在这看着哪，阿爹说我什么坏话了？不敢让我听的。”
阿娘见艾叶急了，大笑道：“你阿爹说，女大不中留，只知道心疼夫君，不知道心疼爹。”
一言毕，哄堂大笑。
艾叶羞红了脸，反驳道：“我哪有？”
她又怕蒲牢性子冷淡，禁不起玩笑。偷眼去看，却见他垂首低眉，见艾叶来看，回望过来，眼中分明是含了笑意的。
他竟然也笑话自己，艾叶便有些恨恨，脸红的也更透彻了。
两个人眼神交递，瞧在众人眼里，如同打情骂俏一般。
“亲家老爷不知道，我们少爷跟少夫人关系可好了，少夫人的头发都是我们少爷亲手盘的。”苁容在一旁打趣，还不忘趁机再捞一块鹿肉来吃。
艾叶瞪大了眼，这么不要脸的话他究竟是如何说出口的。
风藤也不忘附和：“没错，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的，我们瞧了都觉得他们好。”
艾叶惊呆了，太不要脸了……
阿爹阿娘笑容越发灿烂，道：“好，好，那就好。”
艾叶心里泪流不止……
酒足饭饱后，蒲牢陪着阿爹在院中喝茶闲聊，阿娘便拉了艾叶里屋说话，娘俩往床沿上坐了，未及开口，先红了眼。
“好孩子，这几天过得好吗？他们一家人对你可还好？”一开口，阿娘便急着问。
艾叶心里一酸，泪便垂了下来，她很想告诉阿娘这几天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但她不敢，只好哽咽道：“还好。”
阿娘一见她哭就更心急了：“还好怎么会哭了，莫不是他们欺负你？”
“没有没有，只是女儿出嫁后，十分想念你和阿爹，如今见了，心里就不好受。”她解释的慌，连眼泪都吓了回去。
即便如此，阿娘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唯恐她受了委屈，问道：“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艾叶连连点头："你那女婿对我如何，今天你也是见了的，还不放心吗？”
也是，那苁公子的人品阿娘是知道的，况且今日瞧他对艾叶也是处处上心，这才放下心来。
安慰道：“好孩子，但凡女子都要出嫁的，你在阿娘这里哭过了，回去可不能再哭哭啼啼说些思念父母的话，免得你夫家心生不悦。”
艾叶陪着笑：“阿娘多心了，他不会的，我们来时他还同我说了，若是想念你们，就常常带我回来的。”
阿娘伸手抚摸着艾叶的头：“他能这样对你，自然是好的，你公婆哪，可曾为难你？”
“没有，他们都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和你阿爹一生所愿，也不过就是唯愿你好罢了。”阿娘声音也是哽咽，说完就泪流不止。
艾叶扑到阿娘怀里，也是伤心不已，她满腹心事无处倾诉，压的心头千万斤重，连痛痛快快哭一场都不敢，如今在阿娘怀里才稍觉安心，轻声道：“阿娘莫要伤心，我如今过的很好，你和阿爹只管放心就是了。”
阿娘泪迷一目，只是道了一声：“好。”
娘俩搂作一团皆是哽咽难言。
良久，阿娘又叮嘱艾叶，侍奉公婆要小心，不可像在家一样没规没距的，言语之间要恭敬，早晚奉茶要及时，不可贪睡，对待丈夫要体贴入微，不可胡闹任性，艾叶一一都应下了。
该说的话似乎都说了，艾叶一行人就不能再留了。回门不过夜，天黑之前必须要走的。
阿爹拿了许多吃食出来，都是艾叶喜欢吃的，又有一些新奇的特产野味，恐他们不会做，阿娘也写了烹炒的方法包在里头。只见大包小包，竟有一二十样子，阿爹一股脑全放置在马车上了，这才送了众人出来。
行至马车前，艾叶拉着阿爹阿娘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一时相顾无言，都是满含泪水。
然而再依依惜别，终究还是要离去，几经回头，终须挥手告别。
艾叶忍痛呼一声爹娘，一把将车帘掀起，径直坐了进去，再不出来了。只留下蒲牢施礼拜别。
马夫一声鞭响，驱马前行。
坐在车内的艾叶猛扑到窗前，挑帘望去，阿爹阿娘仍站在原地，正在抹泪不止，抬头看见艾叶探头出来，又慌忙笑着挥手送别。
直到马车渐行渐远，早已不见了阿爹阿娘的身形，艾叶仍趴在窗前，眺望不止，蒲牢望她良久，唤了一声：“已经很远了，看不到了。”
艾叶这才慢吞吞的回去坐好，也不说话，只低头抹泪，蒲牢从旁递了丝帕过来：“别哭了。”
“别哭了，你说的倒简单。”艾叶不领情，仍是抽抽涕涕。
半晌无言。
艾叶只得作罢，自顾自叹气：“算了，我冲你发什么火啊？”
迟疑了一下，蒲牢轻咳：“只要你不哭，就带你到镇上去玩，可好？”
一听说可以去玩，艾叶就好了一大半，忙抬头：“真的？”
“只要你不哭。”蒲牢重复，字咬的重了些。
正伤心的人立刻就不伤心了，又使劲吸吸鼻子，喜道：“不哭了，我不哭的，带我去吧。”
蒲牢与她对视，眼波流转：“果然。”
艾叶凑了上去：“什么果然？”
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蒲牢的嘴角一挑，就弯出了一个挺好看的弧线：“你曾经说过，最喜欢去镇上玩，每次不管有多伤心的事，只要说带你去镇上玩，立马就能开心。”
艾叶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啊，她在脑中将这三天说过的话回想了一边，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一问就触动了蒲牢的心事，神色一凛，低声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艾叶顾不上思量这个很久以前有多久，一颗心都飞到镇上去了。
“这可是实话，不管多难过的事，只要能去镇上玩，那都是小事，哎，咱们这么晚去，今天晚上是不是可以住在那里啊，我还从来没在镇上住过，听村里人说，青石镇到了晚上可漂亮了，咱们今晚住在那吧，我去逛逛夜市。”
她唯恐蒲牢不答应，往前使劲凑了凑，一张脸怼的都快要贴到人家脸上去了，央求着：“好不好，就住一晚上，好不好？”
蒲牢深望着她，却只浅浅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