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惊变·身不由己
一别月余不见，蒲牢的脸上还是毫无血色，惨白的吓人，想来是耗损的灵力一直不曾恢复。
风藤告诉艾叶，自她走后，蒲牢就再不曾出过房门。
艾叶听后不依，怒气冲冲的去蒲牢算账，责怪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蒲牢只是笑道：“你回来了，我便已经好了。”
可是风藤又告诉艾叶，蒲牢想要快速痊愈，需的闭关静修。
于是艾叶二话不说，硬逼着蒲牢马上修炼去。
蒲牢修炼的地方，就在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云烟轻飘的瀑布不远处有一个幽静的洞穴，因为有水汽萦绕，十分的清凉静谧，蒲牢无意中发现后便常在此修行。
山洞密闭，天长地久灵气聚集，修行养伤都是个事半功陪的好去处。
只是奈何艾叶劝了小半天，蒲牢还是不肯。
小别重逢，此时要他离开，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
但架不住艾叶耐心极佳，在持续不断的软磨硬泡后，最后以艾叶每三天探望一次为条件，蒲牢终于松口答应了。
临走前，艾叶握着蒲牢的手道：“我等着你。”
可是心里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第一千次一万次的告诉自己不可以，不要留下温柔的假象，不要去伤害蒲牢。
可是脸上的笑容却完全不受控制，满脸都是真情实意，任谁都看不出来，这是一场骗局。
蒲牢一进山洞，艾叶就跟撒了欢一样，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是拼命的吃东西。
风藤看她这架势颇有些要将自己活活撑死的节奏，每日跟在后面，或厉声斥责，或柔声苦劝，但都拦不住艾叶狂野的吃法。
这么做的下场就是，她的身体迅速变差，开始畏热畏冷还畏风，每日虚汗淋淋，动不动就头晕眼花心绞痛。
但她全不在意，反而佯装强健，凡刮风下雨必要出去溜一圈。
因为她知道，在最后的意识消散之前，自己必须赶快做些什么。
——这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
就在艾叶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而蒲牢也马上就要出关的时候。
苁蓉回来了。
那天晚上，刮着大风，艾叶身着单薄的坐在河边，孤零零在寒风中冷的瑟瑟发抖，却始终固执的不肯回房。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一回头，苁蓉一身红衣扎眼，踏着月色而来。
大概是月下看美人，更美了点吧。艾叶只觉得夜色中这一身红衣分外撩人。
她忽的起身，喜道：“苁蓉，你回来了？”
苁蓉并不上前，只是停在不远处笑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吹风？”
“我看今晚的夜色不错，就忍不住多看了会。”艾叶挠头，随意搪塞着。
苁蓉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奇怪，她与苁蓉一向亲密，怎么今日，这般疏离了起来。
她索性起身走上前去：“你这些日子都去哪了？怎的一次也没回来。”
苁蓉仍是从前一般的笑容，答道：“没什么，不过送你走后，无所事事，就自己下山四处转转，闲玩而已。”
艾叶点头“哦”了一声，突然发现，她竟然对着苁蓉也会有无话可说的一天。
“你能回来，四公子一定很开心。”须臾后，苁蓉说道。
他这么一说，艾叶就有些不好回答，只是说:“他静修去了，就快回来了。”
又是半晌无言。
良久，苁蓉淡淡开口：“回去吧，风大，当心着凉。”
言语关切，一如往常。
艾叶笑了笑，再一次点头：“好，我这就回。”
夜深了，既然有人来劝她，再不回房就显得太过刻意了。
何况，似乎突然已无话可说了。
艾叶于是便同苁蓉道了别，两个人各自转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之后，艾叶上山探望蒲牢时，说起了这件事。
她道：“我总觉得苁蓉怪怪的，有些不太对劲。”
蒲牢盘坐在石台上，慢斯条理道：“真不是你关心生乱，胡思乱想？”
这话怎么那么不像是蒲牢会说的话。
艾叶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些人的醋劲，还真的是劲劲的。
憋着笑回答：“我关心他干嘛，我要关心也是关心你啊。你看我这段时间对你多好啊，标准的三从四德，妥妥的良心发现弃暗投明。”
光说永远容易，关键要有行动。
艾叶直接爬上石台，伏在蒲牢的手臂上，乖乖搂了半晌，才轻轻道：“我明明都跟你解释过得，我可是个一心一意的人。”
这话她以前就说过，不过看蒲牢这样子，艾叶还是觉得有必要再重申一遍。
蒲牢并不多说，只淡淡应了一声。
艾叶又道：“所以你别老多心，我真的只是单纯的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想了想，蒲牢道：“他或许是有心事吧。”
心事？
猛地听到蒲牢这么说，艾叶就在意了起来，抬头问他：“我听风藤提起过，说苁蓉因为底子太差，所以道行也低，从前受过不少欺凌。”
她大概是想听到否定的话，可是蒲牢却点了点头：“我虽不曾亲眼见过，但想来风藤所言并不会差。”
艾叶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我第一次见到苁蓉，是在他的狐狸洞里。当时，他就蜷缩在角落，伤痕累累。”犹豫了一下，蒲牢道。
当时的苁蓉，因为流了太多的血，一身的狐狸毛都黏连在一起，几乎覆盖了原来的颜色。他听觉敏锐，即便是在自己的洞穴里，也随时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一听到动静，立刻抬头盯着来人，眼神中全是戒备和恨意。
蒲牢道：“我原本想上前查看他的伤势，却不想刚伸出手，他就扑了上来。我避闪不及，被他一口咬在手腕处，顿时血流如注。想必是长年累月的经验告诉他，必须要先发制人，且一击即中，所以他下口极凶狠，又死咬着不放。没有办法，我只好伸手将他震了出去。他几乎是就地打了个滚，就立刻匍匐在地，仍是恶狠狠的盯着我。”
苁蓉当时的眼神，直到现在，蒲牢都没有忘记。
妖魔鬼怪自然也有修仙得道一心向善的，但它们或有奇遇或有机缘，才得以通了灵智，方能开始修为，但这终归也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
绝大多数的妖魔都处于混沌状态，既不能上升一步，又不甘心放弃，它们一向是不懂悲悯的，欺凌弱小几乎是它们的本能。
不难想象，当这些混混沌沌几乎没什么悟性的低级灵物，遇到了一个悟性极佳，却又极其弱小无依无靠的狐狸时，会怎样？
苁蓉当时已修行多年，却仍然只能靠动物的本能攻击，可见道行差到了何种程度。他底子实在太差，因为备受欺凌，所有没有办法潜心修炼，以至于越练越乱，领悟的心法也杂乱无章，虽费尽心思，却毫无长进。
苁蓉应该是痛恨的，否则，又怎会有那么充满恨意的眼神。
艾叶越听，面色就越凝重。
她不敢去想，那个笑容无时无刻都挂着脸上的苁蓉，浑身是伤的蜷缩在狐狸洞中时，会是个什么样子。
良久，艾叶都沉默不语，直到蒲牢突然出声。
他道：“心疼了？”
语调轻缓，听在艾叶耳朵里却是一声惊雷。
她顿时回神，立刻重新伏在蒲牢的手臂上，低头做小鸟依人状。
“你恢复的怎样，是不是再有几日功夫就可以下山了？”
话题转的如此生硬，蒲牢实在难以忽视，但难得艾叶这么乖巧，便顺了她的意：“已差不多了。”
艾叶瞧他面色红润了许多，确定其所言不虚，这才抿嘴抱怨：“那就好，你上山这段时间，我每天都担心的不得了，吃不好睡不好，现在都开始掉头发了。”
她怎么会吃的不好，她每日没完没了的吃个不停，害得风藤每天都跟在后面提心吊胆的，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撑死在自己眼前，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
但这些话，即便她现在想要和蒲牢讲，也全然不能了。
她只能喃喃道：“蒲牢，你要快些恢复，快些下山来。”
”我都想你了……”
蒲牢没有应答，伸出手来，静静抚着她的发。
艾叶仍在抱怨：“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过得可憋屈了，风腾那个家伙，刚开始还有点好脸色，现在是动不动就挑我的刺，我跟他说不到三句话就能吵起来，烦死了。”
她道：“你回去了，要替我出气。”
蒲牢顺着艾叶的发慢慢抚到了耳垂，摸到了一个小小的耳洞，轻声应：“好。”
艾叶是有耳洞的，只是从来不喜欢带上坠子，似是没有想到，蒲牢的手莫名的就停在这里，温柔细腻反复摩挲，指尖带动碎发，撩的艾叶直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拨挡，却被蒲牢反手握住，似惩罚一般，手心被用力一捏，不疼，却仿佛捏到了艾叶的心里去。
于是艾叶一头栽进了蒲牢的怀里，牢牢抱住。
一阵凉风从洞口吹过，留下了几片绿叶。
深岩幽谷，凉风本吹不到这里，艾叶却还是用力往蒲牢怀里窝了窝，似寻求温暖一般，只觉得心满意足。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洞外，太阳就快要落山了，艾叶还要赶在天黑之前下山。
她抱的正舒服，十分的不舍，好半晌才无奈起身：“我该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不料蒲牢也站起身来，跟着她一起出了山洞。
艾叶道：“哎，你……”
蒲牢目不斜视，语调仍旧淡淡：“我与你一同下山。”
“不是还要再等几天吗？干嘛突然想下山？”
蒲牢听了却是不答。
艾叶这才反应过来，几乎就要忍不住笑：“不是都跟你解释清楚了吗？你怎的还这么计较？”
蒲牢望向别处，仍是不答。
艾叶只好哄他：“何必在这时候急着回去，大不了，我保证绝不同他说话就是了。”
蒲牢终于开了口，斩钉截铁，落地有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