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身死·死不瞑目
直到这黑土散尽，艾叶才松了一口气，这一晚上是在够折腾人，如今总算都解决了。
长吁出一口气，艾叶道：“这黄妖心思也太狠毒了，一颗内丹可是别人一生的修为啊。”
苁蓉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修行艰难，需要炼心炼命，弄不好，道没修成，命就先搭进去了，可不可悲？就像他说的，不过挥挥手，就可以拥有别人一生的修为，有多少人能经得住这个诱惑？”
艾叶心下一动，习惯性的抿了抿唇角，再不言语了。
山林之中，仍是静悄悄，无月无星，无鸟兽之声，只有流水潺潺，艾叶默默跟在众人身后，满腹心事。
夜长，艾叶辗转反侧，竟怎么也不能入眠，黑暗里，一双眸子大睁，初时还有些茫然，而后却越来越明亮，最后竟明亮的有些赫人，不止明亮，还多了一份妖冶，若是细看，定能看见那一丝丝诡异的红光。
一夜未眠，艾叶起身靠坐在床头，那一句“不过挥挥手，就可以拥有别人一生的修为”在心头不断地萦绕，她在等，等着天亮，等着再见到蒲牢。
她因那黄妖受了惊，几乎昏厥，蒲牢必然放心不下。
果不其然，天刚大亮，蒲牢便来瞧她，见她神色恹恹，眼底黑眼圈浓重，只道她昨夜害怕，不能安眠，心下便十分心疼，又那里会知道艾叶心里却是另一番计较。
——内丹可助人修行，元丹自然也可以。
艾叶心绪不宁，左一句右一句乱找话题，尽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来聊，扯来扯去终于还是绕了昨天晚上。
“那黄妖要修邪术且自行修去，干嘛还要附在人的魂魄上为非作歹？”这一点，艾叶始终不能理解。
“人天生就有灵智，拥有最好的修行天资，那黄妖报仇心切，自然想要抄近路，可是活人身上有三盏灯庇佑着，它没了内丹，法力低微，难以侵犯，所以才害死赵氏，以便俯身她的魂魄，提升自己的修行。”蒲牢正色以对，耐心的为她解疑。
艾叶颦眉道：“那这么说的话，这赵氏之女确实冤屈了？”
蒲牢道：“半真半假吧，死的是有些冤屈，但死后就未必了。”
艾叶疑惑道：“为何这么说？”
蒲牢看了看她：“苁蓉去万府查看过，那万家自赵氏死后便频出怪事，如今已是死的死疯的疯，没剩下几个正常人了，那位万老爷更是全身溃烂化脓，最后不治而亡的。”
艾叶震惊了：“你的意思是，这赵氏死后蓄意报复，残害万家子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蒲牢道：”那万家虽遭了大难，但也不至于立刻就破败了，否则就不会有这许多人力物力，为赵氏迁坟安魂。寻常人家闹邪祟，还要请人驱邪消灾，想必万家这几年也请了不少能人异士来，最后怎样？赵氏怨气再重也只是一个阴灵，何来这么大的本事？必是那黄妖在助她。想来是这赵氏怨气太重，黄妖那点道行，一时有些降不住，但这赵氏又逃不出黄妖的控制，最后两人达成共识，只要黄妖肯替赵氏报仇，毁了万家的百年基业，她便甘心为其所用。”
这就奇怪了，艾叶道：“不是说杀了赵氏献给黄妖，黄妖便会庇佑万家子孙，保其几代荣昌吗？这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蒲牢冷笑一声：“恶灵凶煞岂会为他人所用，这世上哪有什么以活人祭祀，还能庇佑子孙的说法，恐怕那道士本就是黄妖所化，蒙骗了那位万老爷。”
也是，修习邪术的妖魔，那有什么言而有信的君子道义，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谁还会管你万家子孙死不死活不活的。
况且，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是人力能保的。
这万老爷也是，一把年纪不想着颐养天年，还妄想着上官发财更上一层，如今可好，贪心不足，不仅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更是祸害了自家子孙，何苦来哉？
可怜了那赵氏，妄死一场。她倒是死的凄惨，便是要报复万家，也情有可原，可她不该与妖邪同流合污，兴风作浪啊。
如此一想，也是唏嘘的很。
艾叶叹气，想人生在世，短短不过几十年，怎地就有这许多的欲望和苦厄。越想越觉得心酸难捱。
蒲牢于是劝她：“人各有命，今生已过，来世又是另一番造化，不必太过伤怀。”
艾叶只是点头，她半垂着头，掩下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红光。
半晌才道：“掠夺他人内丹，当真可以收为己用，提升自己的法力。”
蒲牢点头：“不错。”
艾叶又道：“那元丹也可以吗？”
风藤曾说过，蒲牢对艾叶，向来是有求必应，所以她想。
——或许，可以。
脑中天人交战，痛苦便从心底蔓延，艾叶不得不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蒲牢看向她，半晌道：“可以。”
艾叶一笑，柔声道：“那如果我得到了别人的元丹，是不是就不用再辛辛苦苦，被风藤逼着修仙了？”
蒲牢缓缓道：“是。”
于是艾叶道：“那，把你的元丹给我吧。”
于事无补了。
蒲牢静静看着她，不避不闪问道：“你想要我的元丹。”
艾叶亦不避不闪回答：“是，你给吗？”
她笑得柔情似水，心底却有一种悲伤开始渐渐泛滥成灾，以至于她的眼眶已微微发红。
一阵风从窗口吹了进来，轻轻的撩动着蒲牢的衣摆。
蒲牢道：“好。”
一刹那，有心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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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一个人静静坐在房中，她在等待着青城。面前的锦盒内，放的是蒲牢的元丹。
风藤说的没错，蒲牢对艾叶一向是有求必应的，他果然就剖了自己的元丹交给了艾叶。
艾叶垂首发呆，脸上平静的看不出一丝表情。
青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早知道如此，我就不必费尽心思的去想那么多方法，唉，多余了……”
艾叶仍是面无表情，起身道：“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应该兑现了。”
青城笑道：“那是自然。”
毫不犹豫的，艾叶将锦盒交给了青城。
青城接过后，轻声道：“好，很好。”
他似乎非常满意，又好像于心不忍，只是望着手中那枚装有蒲牢元丹的锦盒。
良久后，抬头对着艾叶，笑的明媚如花。
再之后，便骤然出手，直取艾叶心脏。
只听一声闷响，艾叶还来不及反应，一颗心脏便被人牢牢握在手里，生生扯出了胸膛。
她甚至都还没有感觉到痛，那颗仍在扑通跳动的心脏就被青城捏成了一滩肉泥丢在了地上。
艾叶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青城，像是不相信，像是不甘心。
终于轰然倒地，身死气绝了。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苁蓉。
他带着从集市买的大肉包子来找艾叶，推开门就是一声惨叫，声嘶力竭……
蒲牢赶到时，艾叶的尸体已经冰冷，满地的血迹也开始渐渐干凅，他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孤零零躺在地上的艾叶。再然后，就看到了艾叶胸前的血窟窿，那里再也没有了跳动的声音。
应该没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事了。
风藤在大声的咒骂，苁蓉在焦灼的呼唤。
都听不见了。
蒲牢一步一步上前，每走一步手指就微微的蜷缩一下，最后坐在了艾叶身旁，地上全是血污，还有些冰凉。
艾叶的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
蒲牢盯着那双眼睛良久，期望着它能再动不动转一转，可惜半天也没有等到。
也不知道是哪里疼，只是觉得疼，蒲牢揉了揉眉毛，眼圈就红了。
伸手合上艾叶的眼睑，将她揽在怀中，越来越紧，越来越牢，蒲牢仿佛化作了磐石，不言不语亦不动，很久很久……
这房间里，已容不下第二个人了，风藤无法，只好拉着苁蓉退到了门外。
一关上门，苁蓉便瘫坐在地放声大哭，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风藤难得的安静，只默默陪苁蓉坐着。
蒲牢在屋里守了艾叶多久，风藤和苁蓉便在屋外也守了多久。
直到第二天傍晚，蒲牢终于打开了门，也不理人，亲自烧了热水来，仍是赶了风藤和苁蓉出去，开始替艾叶更衣。
衣衫褪下的那一刻，手有些发抖，但没有犹豫。
抱着艾叶将她全身血污洗净，又施法将胸口的伤口补好，一切仿佛又恢复如初了。
只可惜补得了伤口，补不了心。
蒲牢取了艾叶最喜欢的浅青色罗纱裙，仔仔细细为她穿戴好，而后抱着艾叶向山中洞府走去。
他猛地抱着艾叶出了门，直接吓了风藤和苁蓉一跳。
苁蓉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对着风藤低声哭泣：“坏了，四公子要疯。”
风藤也是忧心忡忡，二人紧跟身后寸步也不敢离，最后却还是被蒲牢挡在了洞口，再不许他们近前一步。
之后，蒲牢便径直走进洞中，再不出来了。
留下的两个人忧心不已，唯恐生变，却又不敢擅入，急的抓耳挠腮团团乱转。
山洞内，蒲牢将艾叶轻放石台之上，见她身上衣物略有些皱乱，便一点一点抚平摆好，抬眼又见艾叶额前有碎发缭绕，又一根一根轻拨至耳后，最后又将艾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再无不妥，才像是有些满意了的样子。
蒲牢站在石台前，静静的望着艾叶，仍旧是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