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旧梦·无风而动
艾叶道：“自然是真的。”
蒲牢眉目有些纠结道：“何时何地？”
艾叶道：“……很久以后。”
蒲牢一愣：“很久以后？”
艾叶抬头看他，笑的如花灿烂：“对，很久以后，就在青城山上。”
青城山上多精怪，青城山上的蒲牢也没有这么孤寂。
不知怎的，艾叶特别想同他说说往后的事，那些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点点滴滴都想要说给蒲牢听。
隔了好久，艾叶才缓缓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座山，名曰青城。”
现在的蒲牢自然是不知的。艾叶道：“青城山，是我们住的地方。”
她乖巧的伏在蒲牢肩头，蒲牢看不清她的表情 ，也不知道她所言真假，但他已不愿再去想这些了。
艾叶絮絮叨叨的诉说：“青城山上还有一只豹子和一只狐狸陪你，豹子精脾气不好，但心地很好，他叫风藤，老是和我吵架，那只狐狸倒是对我很好，他叫苁蓉，可惜他底子弱道行不高，总是被人欺负，不过他人长得极美，比女人还美，总是挂着一张笑脸，从不见他有过烦恼，我很佩服他，一个人如果能像他那样无忧无虑该多好，他很细心，也很会照顾人，还特别聪明。但就是太招人喜欢了，风藤说他老是惹风流债……”
“你喜欢他？”突兀的，蒲牢道。
艾叶心里一颤，这话蒲牢不是第一次问了，小万年后的蒲牢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
青城山的凉亭下，蒲牢煞白的脸色在此刻就像一把匕首，狠狠刺进了心房。
蒲牢一直静静的听，并不插话，此刻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一句。就像是一道闪电，伴随着暴雨打落了一地花瓣，将她的好心情也打落的干干净净。
原来，你竟这般在意吗？
将眼角的泪忍住，艾叶抬头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蒲牢静静看着她：“你的语气不一样。”
突然间竟有一些感动，艾叶轻笑一声，原来喜欢一个人还能从声音里听出来，她道：“那我和你说话的语气是怎样的？“
蒲牢不语，从天而来的流水从崖底缓缓经过，水流声作响。
艾叶又道：”我怎么会喜欢别人，我只会喜欢你。”
猜测的，总没有说出来的好。
蒲牢神色开始变得古怪，眉宇纠结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满崖花草无风自动，艾叶忽然就有一种清风拂面的错觉。
她不看蒲牢，只望着崖下的朝霞，轻声道：“蒲牢，如果有一天你在集市上遇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记得不要去找她，也不要把自己的元丹给她。”
这话说的突兀，蒲牢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解道：“元丹何其重要，我为何会给别人？”
他到底还是单纯，也不奇怪艾叶为何会知道元丹，只道神仙都有元丹，自然是人尽皆知的。
艾叶却像是没有听见，仍在喃喃自语：“你要好好记得，一定要记得。”
蒲牢听她语气不对，探身看她，道：“……你为何哭？”
艾叶偏过头去，不给他看，嘴硬道：“我没哭，是风吹眯了眼罢了。”
蒲牢：“……这里无风。”
艾叶胡乱抹了抹脸，冲他喊道：“谁说没有风，我说有风就有风。”
蒲牢见她动怒，便不在说话，半晌，竟伸手为她拭去了泪痕。
这是蒲牢从未有过的温柔。
是啊，谁说没有风，你看，这不是已经起风了吗……
正所谓，言出，必行。
蒲牢既然决定了要教艾叶写字，那就不只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一连几日，蒲牢准时来监督艾叶练字，几天功夫下来，艾叶觉得自己七窍都快升了天了，偏偏当初还是自己要学练字的，这一番自作自受苦的她有口难言。
艾叶偏殿外的那张石桌，品茶赏花，都是个一等一的好地方，只是这仙境中处处都是好地方，相比之下也就显得平常了，不过，这仍是一个专心练字陶冶情操的好地方。
蒲牢取了白纸，随意写了两个字地递给她，于是，新一日的苦难就开始了。
石桌前，一边是俊雅爽朗的蒲牢，一边是愁眉苦脸的艾叶。相比蒲牢的执笔端正，坐姿端庄，艾叶就显得十分猥琐。
可也不能怪她啊，这古字本就十分难学，蒲牢写给她的这两个更是笔画繁多，也数不清要多少笔才能完成，几遍描下来，艾叶头昏的连今夕何夕都快要忘了，终于烦了，把手中笔啪一声重重拍在案上，怒道：“不写了不写了，这都是什么字啊，这么多笔画，又难看又难写，烦死了。”
蒲牢倒是平静得很，一笔勾罢，方抬头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你落笔生疏，自然难写，勤练就是了。”
他一向对艾叶爱搭不理的，难得今日竟疏导了她几句。
只可惜艾叶此时烦躁的不行，没有领会，只是冲蒲牢摆摆手，一句话也不想说。
要是往常她这个样子，蒲牢也就不理她了，但今日却一反常态，蒲牢竟停了笔，起身翻看艾叶抄写的纸笺，见白纸上一笔一画都极工整，虽然明显的有些生硬，但通张下来却是整洁干净，一字见心，不难看出落笔之人写的很是认真。
艾叶这个人虽说是马马虎虎，但是她的字写的很是秀丽，也就是这古文字她不会，要是会，写上整整一页，绝对赏心悦目。
可蒲牢看了半晌，指着某处道：“这里，写错了，重写一遍。”
艾叶顿时蹦了起来，急摆手道：“不写不写，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写了。这两个字笔画这么多，你可不是故意在整我。”
蒲牢也不反驳，将纸笺放了回去，竟是由她去了……
艾叶心里一动，缠了上去，指着那两个字问道：“哎，你这写的什么啊？”
蒲牢并不答话，正襟危坐。
艾叶又去逗他：“该不会是我的名字吧?”
蒲牢皱了皱眉，仍不理她。
艾叶嬉笑着伏在石案上，支着头去看他，道：“怎么不说话，难道被我说中了不成？”
她故意将头探的很近，离蒲牢咫尺之间，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艾叶道：“我说你故意整我，生气吗？”
蒲牢不躲不避，直视她道：“你跟人说话，都喜欢离得这么近吗？”
艾叶轻轻地吹出一口气，拨动了蒲牢的睫毛，道：“我只喜欢跟你离得这么近……”
满意的看着他眼睫轻颤，起身正色道：“这两个字确实难写，要不你重新教我一个简单的？”
蒲牢垂了眼眸，理了理衣袖，并不答话。
艾叶道：“哎呀，别这么小气，或者你教我写你的名字也行啊，写多少遍我都愿意。”
这些暧昧的话，蒲牢原本是听不得的，艾叶心知肚明，偏偏就是要故意招惹他，言语动作随心所欲，尽是毫不顾忌的撩拨，蒲牢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声音却很平静，脸上仍是云淡风轻，道：”你且将这两个字学会了，我在教你写我的名字。“
写她是真不愿再写了，只是难得有这么好个可以逗弄蒲牢的机会，焉能放弃……
再一次凑上去，艾叶笑道：”你不愿教我，那我教你吧，你想不想知道，在我生活的地方， 人们都是怎么写你的名字的？“
说罢不容蒲牢反驳，竟是执了他的手，一笔一画在纸上游走。清秀工整的蒲牢二字，赫然扎眼。
艾叶轻声道：”这就是你的名字，你要牢牢记着。“
蒲牢也不知是何心态，任由艾叶握着自己的手，听她在耳边轻语，并不反抗，只是望着纸上的两个字出神。
又见艾叶举起两人紧握的双手，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蒲牢嘴唇动了动，但还是闭上了。
安静的崆峒仙境中，只剩下若隐若现的流水声，艾叶的声音随着流水潺潺，层层回荡，她道：”这叫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不管眼下妥与不妥，她都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她要让蒲牢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意。
这是她对蒲牢的表白和承诺。
如同去掉了心里的大石头，艾叶终于如释重负的缓了一口气，看向蒲牢，难得的天真模样，想一个孩童找到了自己的糖果般开心。
蒲牢蓦然抬头直视艾叶，他看了很久，艾叶不躲不避始终坦诚回望。
似乎是被热辣的目光灼伤，蒲牢突然收回了视线，甩开了手站起身来，像是要立刻离去，又像是有些犹豫。
艾叶拦着他，道：“别走啊。”
她还想去拉蒲牢，被蒲牢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艾叶算准了他一准会这样，噗一声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跟你闹着玩的，你别当真。”
谁知蒲牢蓦地转过头来，一字一顿道：”别当真？“
心里一惊，艾叶直接就红了眼眶，毫不犹豫的扑进蒲牢怀里，翁声道：”当真的，自然是当真的。“
金丝银袍包裹的腰身被她一把扣住。好半晌，抬头去看蒲牢，目光灼灼，满是深情。
就像微风突袭，搅乱了一池静水。蒲牢躲不过，走不了，只能低头望着艾叶，四目相对，尽是无言！
有些人，平淡无奇，却总是如一缕清风，徐徐拂动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