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梦醒·作茧自缚
万没想到等了许久，等来了这样一句话，蒲牢突然笑了：“恨？你若是这么认为，就未免太看轻了我的心。”
艾叶的声音都颤了：“对不起……”
听了这声对不起，蒲牢笑意开始扩大，低头道：“对不起？那你说说，你都对不起我什么？是盗走了崆峒印，还是拿走了元丹？”
心脏骤然一阵绞痛，艾叶忍痛忍的将手指都掐白了，良久，低声又是一句：“对不起……”
蒲牢探身过来，几乎要抵上她的额头，道：“你不为自己辩解吗？”
辩解，如何辩解，她还有什么可辩解的，事情桩桩件件不都是她亲手做下的吗？
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见她果然如此，蒲牢眸色暗了又暗，最后，夹带着一丝自嘲，他道：“你为什么不说，你是受青城胁迫，身不由己，为什么不说你并不想伤我，只是不敢拿你阿爹的命去冒险，为什么不解释给我听？还是说在你心里，我误不误会都不重要？”
艾叶震惊了：“你，怎么会……”
蒲牢的神情明艳又无奈：“我怎么会知道，对吗？”
他俯下身，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抵上了艾叶的额头，轻声道：“因为我我在意你，远比你在意我多的多。”
艾叶如被附体一般，一动不能动了，蒲牢离得那么近，呼吸她都能感觉得到，他的声音在耳边盘旋：“我还知道，你在茶楼晕倒，是因为你吃了大量相生相克的食物。我知道你回到抱山村之后的一举一动，包括你是怎么被青城带回到我身边的。”
“知道我为什么还会把元丹给你吗？因为我不能见你受苦，崆峒印也好，元丹也好，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给你。可是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对我坦诚以待。”
诛心是个什么滋味，艾叶终于明白了，眼下对她而言，就是字字诛心。
蒲牢仍旧抵着她的额头，两个人离得那么近，却是咫尺天涯。
他叹了一口气，语调甚轻：“当年你带着崆峒印突然消失，我给你找了千万个理由，我想，你定然是有苦衷的，不然何至于会对我无情至此？却没有想到，原来是我作茧自缚了。艾叶，我一直都瞧不清你的心。我很想问问你，是不是我从来都不曾走进过你心里，小万年前如此，小万年后亦如此？”
艾叶垂着眼，拼命忍着眼泪的落下，脑中唯有作茧自缚这四个大字。
如果蒲牢没有为她换心丧命，就没有万年前崆峒仙境中的艾叶。
如果艾叶没有去过崆峒仙境，就没有这之后蒲牢的万年苦寻。
如果蒲牢不曾万年苦寻，如今的艾叶或许还在阿爹阿娘膝下撒娇。
可不就是作茧自缚是什么，可是这千丝万缕难道仅仅只缚了蒲牢一个人吗？艾叶又何尝不在其中。
因果轮回，谁能幸免？
“蒲牢。”
艾叶唤了一声，声音轻飘飘的有些不着力，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艾叶道：“你不抱抱我吗？”
“你说我轻看了你的心，你又何尝不是一样，也轻看了我的心。”
她原以为，说完了这句话，蒲牢一定会将她牢牢抱在怀里，亦如当初在崆峒仙境中一般，耳鬓厮磨，两两欢好，一切的误解都可以涣然冰释。
却不想蒲牢反手将她推得更远，僵直着身子，沉声道：“你走吧，艾叶，崆峒印重现人间，天庭已有所察觉，这次我难保你周全，回抱山村去吧，回到你父母身边，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瞬间就能要了艾叶的命，蒲牢说了什么，她不明白，她知道每一字怎么读，怎么写，可是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她却怎么都理解不了。
艾叶心想：我怕是傻了吧。
她是傻了，天降的宝贝都快让她给嚯嚯成垫脚石了，可不就是傻吗……
一腔情深还来不及说，蒲牢已转过了身去，他少有背对艾叶的时候，这一次，尤显决绝。
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走出来的，只记得出洞口的一瞬，被明媚的阳光刺了一下眼，于是一路上她的眼睛都花着，好几次差点被山石绊倒。
艾叶再一次受到重挫，又开始闭门不出了，她既难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又难接受蒲牢要她走的事实。
风藤见她如此，觉得她实在是不争气，怒火也与日俱增。只有螭吻，天真烂漫，依旧日复一日锲而不舍的隔着门窗向艾叶汇报蒲牢的近况。
这一日，仍是螭吻，他隔着门窗告诉艾叶，蒲牢身体已经大好，现在已经回房了。
艾叶于是便如惊弓之鸟一般，唯恐被人逮了去见蒲牢，整个人惶惶不可终日。
风藤看在眼里，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开了她的房门，像拎小鸡似的将她拎了出来，挥手就扔在门前的草地上，动静惊动了正在远处啃果子吃的螭吻。
螭吻一见这么热闹，立刻飞奔而来，人还未站定就先嚷嚷：“怎么，怎么，你们是要打架吗？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说罢咬着果子就要来拼命，被风藤一掌推开：“走开，没你的事。”
转头怒视艾叶：“我说你有完没完啊？怎么着，感情是觉得我们这一帮子人为你们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的很好玩是吧？我们公子为了你连命都没了，现在好不容易给救回来，你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屋里不见人算怎么回事？我就想不明白了，四公子哪一点配不上你了，怎么就这么不受你待见呐？”
“走走走，今天就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去见公子。”
说完就直接上来拽艾叶。
艾叶被风藤牵制着往前走，多日来的情绪终于崩溃了，大哭起来：“我不去，我不去见他，他要赶我走，我不能去……”
听她这么说，风藤一愣。
螭吻听得云里雾里的，插嘴道：“你说谁要赶你走？”
“还能有谁，除了你四哥还能有谁？”
蒲牢要赶艾叶走，这怎么可能呐？
风藤心想，一准是这丫头片子在屋里闷得久了，把人给闷傻了，斥道：“公子会赶你走，你做梦呐吧？”
螭吻却是很天真：“怎么，你们吵架了？”
艾叶于是愁眉苦脸的把蒲牢要她回抱山村的事说了一遍，风藤听完百思不得其解，不能啊，四公子一直把艾叶放心尖上的，这眼看就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怎么还赶人走呐，难不成剖个心还变得冷血无情起来了？？
螭吻“咔”咬了一口果子，发出清脆的响声：“是因为天谴。”
……天谴？风藤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艾叶在一旁垂头丧气的附和：“对，就是因为天谴。”
风藤更是一头雾水了。
螭吻解释道：“因为我们偷了崆峒印，崆峒印丢失已有万年了，如今在人间重现，你们不会以为天庭就什么都不知道吧，我大哥说现在天宫中估计是人尽皆知了，大哥还说我们盗取崆峒印是为了救四哥的性命，可是四哥原本可是崆峒印的守护神啊，这一番作为也算得上是监守自盗，为己所用了，天庭岂会轻易放过我们。”
说到这里，他又咬了好大一口果子，塞得嘴里鼓鼓的，含糊不清道：“不然你们以为四哥现在大好了，我们兄弟几个还留在这里是干嘛，因为天谴就要来了啊，要赶紧想应对的办法，大哥说我们九个一个也跑不了，我觉得大哥说的很对，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天谴是何其严重的大事，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悠闲的跟谈论晚饭吃什么一样。
后知后觉的，风藤终于明白过来：“……所以四公子想要让艾叶离开，好保她周全。”
“没错，你家四公子就是这样说的。”艾叶为这事苦恼许久，好不容易有个可以的倾诉的人，愤愤不平道：“崆峒印是我偷的，怎么能说是蒲牢监守自盗呐，又怎么能怪到你们头上？何况拿崆峒印也是为了救人，不是好事一件吗？什么仙家神器，不拿来救人，光放那看着有什么用啊，你们天庭怎么这样不近人情？”
螭吻奇道：“天庭为什么要跟你讲人情，那可是上古神器，哪能说拿来救人就拿来救人的，要都这样，天下早乱了，再说了，这怎么就怪不到我们头上了，崆峒印是你拿的不假，但是是我们让你去的啊，如果不是我们施法，你又怎么可能找的到万年前的崆峒仙境，天庭才不管你好事坏事，犯了罪自然是要受罚的。”
艾叶被他反驳的无言以对，只能诺诺道：“那，那要罚也是一起罚，怎么可能就单单放过我呐。”
螭吻乐了：“这个简单啊，大哥说想个办法把你送走，到时候就说是我们几个干的，绝口不提你就是了，你一个凡人，竟然盗走了堂堂神器，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到时候就算天庭有所察觉，颜面上也下不去，理论上他们也不会想去认的，可能会对此事秘而不宣，或者干脆就绝口不提，那不就放你一马了，反正我们九个龙子都被罚了，自然没有人敢在说什么了。”
艾叶终于明白，看这情形，不光蒲牢要她走，这几个兄弟都打算要她走。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囚牛同她商量去崆峒仙境时，这个主意就已经是被商量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