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杏花酿
三月里的杏花雨沾湿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白璃支起药幡在西市拐角摆摊。竹椅旁的老杏树正开着碎白的花,风一过便落进捣药的铜臼里,倒像是特意给苦药汤子添点甜味。
"白姑娘,这治风寒的方子能赊账不?"卖胡饼的刘婶搓着围裙,怀里小丫头咳得满脸通红,"等当家的从码头结工钱..."
白璃拣了块饴糖塞给女娃,银针在药包上戳出个北斗形状:"拿杏花蕊煎水送服,后日若还发热,去药庐找我。"她低头瞥见刘婶衣角沾着靛蓝染料,忽地想起前日秦羽甲胄上也有同样色泽——那是专供兵部武库的官制颜料。
日头西斜时,药摊前来了个戴幂篱的妇人。她放下一篮新采的茵陈蒿,袖口露出半截青玉镯。白璃拨弄草药的指尖顿了顿——这镯子的雕工,与云妃画像上的饰物如出一辙。
"娘子这茵陈..."白璃话到一半,忽见秦羽拎着酒坛晃悠过来。他玄甲外罩了件鸦青常服,襟口还沾着演武场的黄沙。
"前街王婆非说我这刀伤要喝老母鸡汤。"秦羽把酒坛往药摊一撂,震得杏花簌簌直落,"你给评评理..."话音未落,幂篱妇人突然打翻药篓,混在茵陈里的七星海棠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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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的梨花树下,李昭阳正教小宫女打绦子。鹅黄丝线缠着鎏金缠枝纹的银铃铛,编到第三股时忽地顿住——这铃铛内壁的云雷纹,竟与三皇子旧衣上的暗纹相仿。
"殿下,尚服局新呈的春衫..."女官的话被猫叫打断。西域猫叼着个锦囊窜上院墙,爪印在宣纸上踏出串北斗状的泥痕。李昭阳剪开锦囊,倒出把晒干的桃花瓣——每片都写着极小的《璇玑谱》残章。
柳先生的琴声恰在此时飘过墙头。李昭阳循声望去,见那哑徒捧着琴囊立在廊下,衣襟上别着朵绢制杏花。花瓣层叠间隐约透出墨痕,拆开竟是半张兽苑地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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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里的药庐飘着酒香。秦羽拍开泥封,琥珀色的杏花酿盛在粗瓷碗里:"老张头新酿的,说是抵诊金。"他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露出道新愈的刀疤。
白璃的银针突然抵在他颈侧:"这酒里有七星海棠。"见秦羽僵住,她忽地笑出声,"骗你的。"针尖灵巧地挑开他衣领,"伤口沾酒,是想让奴家再缝一次?"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窗外老杏树的影子投在《璇玑谱》上,枝桠恰好连成条暗道走向。秦羽的玉佩突然发烫,地图某处标记的井口,正对着西市刘婶家的染坊。
"前日码头闹水匪..."秦羽摩挲着酒碗边沿,"刘叔说他那船靛青全翻了。"
白璃的银簪在药汤里划出漩涡:"官制颜料遇水即凝,何来翻船之说?"她忽然蘸着药汁在案上画符,"除非..."
话音被夜枭啼叫打断。西域猫撞开窗棂窜进来,口中锦囊滴着血,落出半枚刻着狼首的青铜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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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的梆子惊飞栖在药庐的夜枭。白璃的银针悬在狼首钥匙上方,针尖突然转向窗外:"听了半晌,不嫌累么?"
李昭阳推门而入,织金凤履碾碎满地杏花:"白姑娘的七星海棠养得不错。"她抛来块靛青染的帕子,"西市染坊的废料池里,捞上来这个。"
帕角绣着歪扭的杏花,正是刘婶小女儿的手法。秦羽的陌刀突然出鞘,刀身映出染坊方向腾起的青烟——那烟柱在空中凝成北斗状,与琼林宴当夜的异象如出一辙!
"刘叔的船今晚又要'翻'了。"白璃的银簪挑破指尖,血珠坠入酒碗,"秦将军可愿同往?"
三人踏着月色疾行,路过老张头的酒肆时,秦羽忽然驻足。白日里卖空的酒坛堆中,有个坛底刻着往生门图腾。破坛而出的不是残酒,而是整捆浸过火油的《璇玑谱》抄本!
染坊后院的古井正在冒泡。白璃的金丝软甲缠住轱辘,绞上来半具尸首——正是午后失踪的幂篱妇人。她腕间的青玉镯寸寸龟裂,露出内藏的磁石,正与秦羽的玉佩相吸!
"寒酥引,引魂归..."哑徒的歌声突然在墙头响起。柳先生抱着焦尾琴现身,琴腹中弹出的却不是丝弦,而是染坊特制的靛青丝线,线头系着三百枚鎏金螭纹扣!
西域猫的碧瞳在此时亮如鬼火。它跃上染缸撕开帆布,露出底下成捆的官制兵器——每把刀柄都刻着秦氏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