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无始无终
身负枷锁也不影响华松林的行动，在水中的他就好像变成了一条鱼，劈波斩浪自由自在。
姬文秀见潜了许久也见不到地下河心中有些慌了神，自己的气息已经不足了，再这样一些下去自己就要被淹死了。
面红耳赤的姬文秀当即加快速度超过了华松林，奋力地向底下游去。可越到水深处水中的压力就越大，姬文秀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了。
气息不足，身体疲惫，这一刻姬文秀支持不住了，水流倒灌进嘴巴和鼻孔，窒息的感觉和氧气的缺失令这位女子感到头脑发昏不清晰。
就在其觉得自己要死去的那一刻，嘴唇感受到了一股温润柔滑的触动。
原来华松林见姬文秀急着下潜就知道她气息不足，其实这么深潜下来除非武道宗师不然没有人气息够的。
只不过华松林曾经跟着翻江龙雍海学会了在水里面换气呼吸的法门，所以才能如鱼得水。
真气被封手上脚上又带着镣铐，华松林只好用双手套着姬文秀的下巴嘴对嘴给她渡气。
虽然这一刻在和心爱之人亲昵，但华松林的心里却不见了往日的兴奋愉快，反而内心感受到了满满的苦涩与不甘。
难道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和文秀接触？可姬文秀气息未稳，华松林不敢懈怠只能把自己的气息一点一滴给她换过去。
抱着姬文秀一直向下潜去，不久昏沉黯淡的水底出现了一抹亮光。地下河近在眼前。
两个人影从水中窜出，华松林紧紧抱着姬文秀在自己怀中，用身体作为盾牌给姬文秀保驾护航。
从空中坠落冰冷的地下河中，姬文秀已经苏醒。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地下河中的急流暗涌冲走。
华松林落下之时后背砸在暗礁上，一口鲜血涌上喉间却又被硬生生给吞了回去。本来正常的面色霎时间显得有点苍白。
现在不能让她担心，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出去。这就是华松林此时唯一的念头。
爱是什么？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而对于自小被家族所有人宠爱却又痛失亲人的华松林来讲，爱是奉献，是一分一毫不顾自己只为心中那人的，牺牲。
华松林这辈子从得到爱失去爱，再到渴望爱收获爱，此时的华松林知道自己才真正学会了去爱一个人。
一个十几岁男孩的蜕变已然完成，就算家逢巨变卧底多年，一个人的心不会变。选择有时候或许会有些迫不得已，但心底的呼唤却不会欺骗自己。
内心深沉感情被华松林死死地埋葬冰封在心底，目光中的坚忍和笃定如千吨巨石无人可撼。
之前在下潜的时候，手铐脚镣的影响还不算太大。可此时水中暗流急射视线昏暗，礁石更是到处都是。华松林也没办法，只能将姬文秀的娇躯贴合自己的身体。
从水中落至暗河不过瞬息之间，姬文秀根本没时间换气，华松林只好一边给姬文秀渡气一边注意近在咫尺的礁石。
暗河长不见尽头，水流急切凭着姬文秀这半吊子的水性更本是有死无生。好在这个冷艳女子向来冷静客观，分析清楚目前的形势知道华松林的做法就是目前对自己来说最好的选择，也不拘泥于这男女小节。
一位先天高手就算真气被封体魄也异于常人，可再强的体魄也毕竟不是体修没有专门锻造身躯熬炼肉身。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爬上了华松林心头，身体的疲惫在长时间的高强度游动中还是爆发了出来。
自水牢开始一点点积累的伤势，一滴滴储蓄的疲惫都在这一刻爆发。华松林也有些撑不住了。其实莫说华松林，就是一头巨熊这样一路弄下来也该累瘫过去了。
拖着姬文秀的身体一直下潜，将姬文秀护在怀中独自承受着水压。在暗河之中又为其多次用身躯挡住尖锐礁石，华松林早已遍体鳞伤。
更不用说一个人的气息两个人用，就好像你带着运动面罩以百米的速度跑马拉松一样。就算是先天高手也还是人，是人就会有极限，就会累，就会死。
就在华松林眼皮快要闭合上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暗流推着他们到了一块暗礁边上。
眼见姬文秀的脑袋快要撞上巨大的礁石，华松林身子往前一冲身位比姬文秀刚好多了一个脑袋，下巴顶着姬文秀的额头。
“嘭！”一声闷响。
鲜血从华松林额头流出，又被河水快速的冲走。
这一下撞击令华松林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一道寸许长的创口出现在了华松林的额头，伤口从额角一直延伸到了眉心，看起来就像脑袋要开裂了一样，触目惊心摄人心魂。
凭借强绝的意志力和心中仅存的念想华松林在这凶险湍急的地下暗河中寻求着那一缕生机。
由于没有体力了华松林只能停止渡气，姬文秀在不久便又晕了过去。终于在最后一丝力气用进之前华松林抱着姬文秀随着水流冲出了暗河进入了一条温柔的小溪中。
两个人在小溪之中飘了一天一夜姬文秀才醒了过来，拖着华松林的身体游到了小溪旁。
望着这个凭死救下自己的人姬文秀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
之前的不屑一顾已经烟消云散，如今的感激也没有转变成男女之情。但和姬广杰有些薄凉的性情不同，姬文秀高傲的内心之中从来不愿亏欠他人。
于是在自己破除了身上的禁制之后姬文秀便立马为华松林开始疗伤。
一股柔和温暖的真气从姬文秀的掌心传进华松林冰凉寒冷的身心，如同春风吹过大地万物复苏，华松林慢慢睁开了双眼。
“你为什么要救我？”华松林淡淡道，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俏脸微红内心一窒，姬文秀忙道：“连云山的地形图还没拿到，你还不能死。”
惨淡的神情占据了华松林的脸庞，心中的悲凉无言以表，道：“你去我们常接头的客栈，厨房外的老树下就能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了。”
原来华松林早就把地形图偷偷送出来了，姬文秀不解，那为什么还要自己前来见上这一面。
伊人眉头紧皱，华松林内心自语道：“因为想你，便想见你，可你想见到我吗？呵呵。”
起身离去，华松林不愿再多讲一句话了，这个时候的他伤势得到缓解，身体的苦累没有给他太大的压力。
但是内心的疲惫却令人难以坚持下去，此刻的他只想找一个能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地方待一待。
“你要去哪里？”姬文秀忍不住问道。可一开口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真是变得有些奇怪了。
一步步向前走着，华松林好似并没有听见姬文秀的话语，没有理会姬文秀的挽留之意。
灭门，报仇，卧底，背叛，明悟。华松林真的是累了，累的不想再动一下了，累的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在有反应了。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做出那个选择，如果自己当初就直接向师傅摊牌，如果自己没有爱上这个女人，那一切又会不会不一样呢？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谏。
光阴数载，人生如梦。
如雾如电，似情似劫。
莫痴莫念，欲嗔欲恋。
一花一界，无始无终。
万法消殒，心还本真。
华松林一个人走在路上大脑放空感到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惬意。这种感觉令人如此依恋，不舍。
走到一座红木大院前，华松林看着依靠自己一人之力重建起来的“家”。
故景依旧，故人已去。
自从将院子重建起来之后自己有多久没有过来了，怕被人怀疑也一直没有找人打理，灰尘蜘蛛网都已经成堆了。
找了扫把抹布和水桶，华松林开始一样一样的擦拭打扫。半天的时间整个院子已经焕然一新。
拿出路过集市买的肉松酥油饼和冰糖雪梨汁，华松林在一张桌子上大快朵颐。
自从跟了师傅其实华松林物质上很富足，生活可以说丝毫不用愁。可是那种内心的空洞和虚无却一直在吞噬着华松林的内心。
聂人龙对自己无疑是宽仁有爱的，可自己却不能对其产生师徒之情。其实对于姬广杰华松林并不鸟他，如果那一天没有州府中遇见她，华松林早就反水了。
至于聂人龙会怎么对待他，华松林一点也不担心。不是有恃无恐，而是刀斧酒肉皆是师恩，华松林不会躲也不会避。
在聂人龙和姬文秀之间，华松林一开始选择的是姬文秀，一直选择也是姬文秀。可是对于聂人龙的愧疚和姬文秀对于自己的态度终是让这个十多岁的小伙子醒了过来。
这一场梦好美，也好无奈。
嘴里塞满了肉松酥油饼，再来一口冰糖雪梨汁。华松林的内心迎来了久违的满足，心里的空虚被美食填满。
吃完之后华松林围着大院逛了逛，每到一处熟悉的地方都矗立很久。
走了一圈又回到了红木大门前，华松林抬头望天，晚霞铺满天空，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凄凉。
那一晚有镇上的老百姓看到郊外燃起了大火，火焰疯狂而又沉凝，猩红却又魁丽。
那一晚一座红木大院变成了灰烬，一个人彻底没有了家，也没有自己。一切都已逝去，一切都已不在，一切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