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渡
北方的夜晚格外的冰寒，狂风在屋外呼啸，似恶鬼悲嚎，令人汗毛倒立。
披裹着毛大衣的朱权榛和屠夫一起围在火炉子旁边取暖，火光倒映在二人脸上，明灭不定。
“这该死的鬼天气，还没入冬呢，就冷死个人。”
屠夫嘟囔着抱怨道，将两只大手往火炉子旁又靠了靠。
朱权榛将脸靠在毛大衣上，有一些慵懒，“我自进入这片地界起，白天倒还好，虽说有些冷，但是也还过得去。
可每逢夜晚就格外的寒冷，这天地之间的寒气径直的往人骨头里钻，真叫人受不了。”
喝了一口镇上买的粮食酒，屠夫应道：“谁说不是呢，这寒天冻地的，在屋子里有个火炉子和热炕头还好，若是住在外面，能叫人活活冻死。
那些飘零在外，没有人管的，许多都在破庙或者残垣之中一睡不醒，化作了孤魂野鬼，游荡在这黑暗到不见光的寒夜。
俺小时候常听老人说这晚上是游魂野鬼最多的时候，因此更加令人生寒，冰凉的风拍打在身上，这身上的衣服就像纸片一样，根本挡不住。
再往北就更冷了，白天黑夜都是如此，就连那些练过武的都受不了了。
俺觉得是北方大战死太多人了，那些士兵的魂儿找不到家，一直在那极北之地停留，阴气重了，自然叫人冷到骨髓里，怎地能受得住。”
“哦……”朱权榛缓缓撇了一眼这个长相粗悍的屠夫，随即又眼睑下垂，默默烤着火。
这温暖的火炉子对于现在的朱权榛还真是一种享受，一路行来都没有去找御寒的东西，全靠一具金刚不坏，百邪不侵的身子强撑着。
饶是朱权榛此时肉身明明已经强到了一定程度，亦难免会感觉有些不适，此时的火路和毛大衣令其感受到了些许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朱权榛心中生出了淡淡的迷恋，淡到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如银鱼穿水，不生出一丝波纹。
“肉汤差不多好了！”
屠夫起身搓了搓手，拿了两个碗，两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汤被端了出来，上面还溢着动物独有的油脂。
这种肉汤平时喝可能会觉得太过油腻，但是在这种冰寒冷冽的环境之下却可以给人体提供大量的能量，能够让朱权榛和屠夫的身体保持暖和。
看着碗里肥瘦相间的肉和飘洒着朵朵油花的汤，朱权榛没有动手，静静的烤着火。
“你怎么不喝，这汤凉了可就没有滋味了。”
放下手中的大碗，屠夫又给朱权榛捞了块大骨头，继续催促。
“快吃吧，吃饱了睡一觉，明天好上路。”
朱权榛没有回答屠夫，自顾自说道：“北方这边本就严寒，连年大战又给当地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就算朝廷各方面都尽量照顾，但是难免还是有一些老百姓会因为食物短缺，冻死，饿死。
可是也有另一些人他们不愿意死，可是没有吃的人怎么能活呢？
树皮，泥土，乃至战马的粪便，他们都吃过，可还是活不下去。
赤地千里，草木不生，饥饿让人渐渐的丧失了一些束缚，于是就有了米肉一说。”
听着朱权榛的话，屠夫收敛了笑意，面色阴沉，双目之中有一种追忆和痛苦，炉子中熊熊燃烧的烈火似乎也温暖不了他的身心。
朱权榛继续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一个从南方富裕地界来的小伙子不知道米肉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在谴责你们，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这种权利不需要谁去赋予，它天生刻在我们骨子里。
可是最近这一带失踪的人太多了，你们克制不住自己，已经引起了当地六扇门的关注，再这样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只不过这次要带走你们生命的不是饥饿和严寒，而是捕头们冰冷无情的锐利刀锋。”
扑通一声，屠夫扑倒在地。
“咚咚咚咚……”
大脑门撞击着大地，屠夫口中唤道：“兄弟救救我们，兄弟救救我们，兄弟救救我们……”
“我还以为你听完我说的话会拿起身边的杀猪刀来砍我呢，不过你练过一些内家功夫，也应该看的出我没有内气，或许连你也打不过呢！”
朱权榛淡淡笑道，眸子深邃，倒映出炙热的火光。
“兄弟你既然来了就一定有办法，不然你来干什么。”
听着这简单粗暴的回答，朱权榛不禁莞尔，还真是——有道理，不然我来干什么，送米肉么？
“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吧，以后不要再吃米肉了。
不然就算六扇门的人不管你们，你们也早晚都会化身恶鬼，自取灭亡。
你也出来吧。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并非无可救药，佛渡世人，可不是只用戒刀的。”
跪在地上磕头的屠夫连忙跑去屋外，顾不得寒风刺骨，呼唤小村子里的这些老人小孩。
随着朱权榛话语落下，一人影自上飞落，此人正是苦海小神龙薛神岳。
薛神岳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六扇门的人估计已经快要包围这里了，他们逃不出去。”
“能怎么办，佛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这么多人你就收下呗。
少林寺的镇魔塔这么多惊世大魔头都镇得住，还怕多几只小鬼吗？”朱权榛一脸不在乎，就地甩锅。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这些人，若说罪，这些人被六扇门拿下都是罪有应得，晒在外面的肉我不信你看不到。”薛神岳不解。
朱权榛看着炉子中的火光，思绪万千，“其实错不在他们，是这个世道在害人啊，北方大战不胜利，他们这种人就会一直出现。
杀是杀不完的，救也是救不完的，只是你我偶遇总需分离，我刚好需要一个驾车的人。”
“你看中了那个屠夫？就不怕他半夜剁了你煮汤。”薛神岳说道。
朱权榛淡淡道：“你看这个小村子，除了他一个壮汉，其他全都是老人和小孩。
他一个人撑起这个村子不容易，如果他只是一只食人的恶鬼，那我也懒得管那么多。
你们和尚有一句话形容他很合适，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带那些老人和小孩回少林寺其他就相当于将这个屠夫从地狱里面拉了出来，没有牵挂，了无牵挂。
结疤是来不及烧了，好在夜晚昏黑，你辛苦一下给这些老人孩子剃个头吧，从新开始，功德无量。”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薛神岳双手合十，颂了声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