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妖言惑众，败者自尽
“请问这里松城刘家的宅院吗？”
保安岗前站着一个少年，身穿素色道服，脚踩布鞋，身背大包袱，活脱脱一个古代人，把刘家宅子门口的保安都看傻了。
“你……你找谁呀？”
陆离也不是故意穿成这样，七岁起便住在龙门峰上的他平日习惯了穿道服，五仙道场里也没有可供换的衣服，下山匆忙，自然只能穿日常这一身。
“我是五仙道场的道士，听说刘先生家里遇到些是非，特来应承这桩事的。”
“道士……哎哎哎，你别走！”
还没等保安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年就已经纵身翻过栏杆奔宅子里去如入无人之境，保安急忙上前阻拦：
“你站住！最近像你这样的骗子我见多了！”
刘家虽然不及许家，却也是松城的知名富商，松城一半以上的木材生意都要过刘家的手，出了怪事自然有许多江湖术士趋之若鹜。
陆离不耐烦地看了保安的脸一眼，轻描淡写地撇下一句：
“你眼下男女宫微垂，家里子女恐怕有事要发生，回家看一眼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你还咒我！”
保安的儿子今年刚上幼儿园，此话一出气愤不已，陆离却表情凝重，掷地有声地说：“快去！”
不知为何，这小道士的话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自己竟原地不动，目送陆离进了宅子。
庭院中，一个中年男人正心事重重地来回踱步，见一个道士模样的少年走进来自己却没提前得知，不禁问道：
“你怎么进来的？”
陆离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提鼻子在他身上一闻随后开口：
“刘先生家里不太干净，黄仙作祟，报的是陈年旧账，恐怕有长辈遭了殃吧？”
刘万福先是一愣，情况的确如他所说，是自己的父亲身上出了怪事，但自己这些天四处寻人看事，早已不是秘密。
“这位小先生，我们家的事确实古怪，但若是想发财，还是寻别处吧。”
说着他叫来一个秘书：“拿一份车马费给这小先生，也不枉跑一趟。”
陆离听出了他的话外音，知道对方是把自己当成了初来乍到的江湖骗子，有必要先露上一手：
“父不是父，子不是子，老爷子最近胃口不错，肯定爱吃鸡肉。说话中气十足，却换了声音对不对？”
此言一出，刘万福彻底愣住，江湖骗子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细节，眼前确实是高人。随即说话也客气了几分：
“敢问小先生仙居何处？师父是谁？”
“龙门峰五仙道场小道士，陆离。”
此言一出，刘万福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
“原来是陆道长，曾听闻长白山里的高人神通广大，果然……”
“别说那些了，事成之后把店里的烟杆送给我。”
陆离说着就要进去，可刚到门前就被迎面走出来的人挡住前路。是个贼眉鼠眼的干瘦男人，头戴瓜皮帽，尖嘴猴腮，黑色圆玻璃眼镜挂在鼻梁上，远看以为老鼠成精。
他站在门口不准陆离进去，后者不悦地皱了皱眉：
“让开。”
老鼠男利落地展开折扇，上书三个大字：“包打听”，随后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说：
“刘老板，你请人看事就算了，怎么还请了个小孩子来，毛都没长齐，别把老爷子耽误了。”
陆离也不多说话，抬手拨开老鼠男就要进屋，老鼠男眼疾手快使扇子打向对方后脑勺，想让他栽个跟头，可陆离就像背后长眼睛突然弯了下腰，老鼠男用力地一挥打空脚下就失了平衡，又被陆离轻轻撅腰，直接摔了个人仰马翻。
“哎呦！你！”
面对坐在地上愤怒不堪的老鼠男，陆离却若无其事地说：
“你身子骨虚成这样，还是少出来丢人现眼的好。”
老鼠男气得大叫，刘万福见状急忙上前打圆场，给二人互相介绍。
“陆道长，这位是东北三省有名的介绍人徐不吝，绰号‘包打听’。”
陆离倒也听师父说过，看事一门有专业的介绍人，这个介绍人便被称为“包打听”，徐不吝整了整衣服，余怒未消却又不好当着本家再发怒，动手又打不过，只能转过去不看他。
“徐先生，这位是龙门峰五仙道场的陆离道长，专门从长白山赶来的。”
徐不吝轻哼一声，嘴撇得跟二万一样，捋着自己的小胡子：
“龙门峰？没听说过。咱请来的这位，可是我远赴内蒙古乌拉山大中禅寺，在密宗金刚门里寻来的高手，不论什么妖魔鬼怪，根本无所遁形。”
陆离也能料到，沈城刘家的刘老爷子遇到了“鬼上身”的怪事，自然不会只找一个高人。
多年来他只在山上学道术，其他门派的神通只从师父师叔那听说过，二十出头第一次下山的他甚是好奇。
“金刚门？我倒想看看这西域的高人是不是真有本事。”
刘万福顺坡下驴：
“陆道长您先在门外掠阵，万一衍空师傅不行，咱们再另做打算。”
祠堂之中，身材雄壮的光头和尚‘衍空’怒目圆睁，他身穿红色“祖衣”，露出满是肌肉的右肩膀，和坐在祠堂牌位前抱着那块百年松香神神叨叨的刘老爷子对峙。
他四方的国字脸太阳穴鼓着，莫说是驱魔，恐怕一巴掌下去能把老爷子直接拍死。
而此时的刘老爷一手抱着松香，怀里捧着一只烧鸡正在大快朵颐，油渍和肉沫溅得到处都是，哪里像个年过八旬的老人家，倒像是个成了精的动物。
和尚大喝一声：
“孽畜！快快离去！否则别怪佛爷让你身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衍空的声音震得在场众人振聋发聩，刘老爷子当场吓得惨叫起来：
“救命呀！万福！快来救爹！大和尚要杀我呀！”
刘万福见状便想让衍空先停一停，却被陆离制止：
“别被他骗了！黄皮子最擅长妖言惑众，他是故意模仿老爷子的声音捣乱！”
不出陆离所料，片刻之后刘老爷子的哭声戛然而止，突然哈哈大笑，前仰后合抓耳挠腮：
“哪来的秃驴，管老爷的闲事，赶紧滚的远远的！否则，我让你血溅当场！”
衍空大喝一声：“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的妖孽！敢在佛爷面前装神弄鬼！”
说罢，衍空扯下身上的祖衣，赤裸着虎躯掐诀念咒，手中攥着一串核桃大小的佛珠：
“如是我闻……金刚般若波罗蜜！罗汉降世，金刚法咒！”
衍空猛地一拍脑门，一道金光自他身上闪出，强壮的后背显现出一个金色的佛印，闪得刘老爷子急忙遮住眼睛，神情十分痛苦。
这是衍空所属的密宗金刚门的佛法招数，“金刚罗汉咒”。此咒一出，任你是牛鬼蛇神，还是山精野怪，金光所至都无处遁形。
“妖孽！还不赶紧离开！休怪佛爷我手下无情！”
原以为那附在刘老爷身上的东西会有所忌惮，没曾想在逐渐适应了金光之后，他却又笑了起来，把手指着自己的额头，像是拳击手在挑衅对手进攻一般说：
“来，杀，杀了我。”
“什么？”
衍空错愕之际，就被他看穿了内心，便更加肆无忌惮，陆离叹气：
“大和尚的招数确实不差，但是如此一来，不就连带着把刘老先生一起给打死了？”
金刚门的手段至刚至强，缺点就是下手太重，会连带着宿主也一同受伤，刘老爷子年过七旬，若是被他一掌打在天灵盖上，恐怕性命不保。
衍空本来想的是展示一下神通，把那东西从刘老爷身上吓走再除掉，没想到这东西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一时间进退两难，刘万福闻言也急忙劝阻：
“衍空大师万万使不得！千万别伤了我父亲的命！”
衍空本想再做打算，可眼看那“刘老爷子”面露得意，一副有本事你就干死我的表情，心头怒火就消不下来，要从随身的包袱里拿法器出来，却听刘老爷子开口：
“臭秃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年腊月，你破过荤，去年三月，你还，你还梦见过大姑娘呢哈哈哈哈！”
“你住口！”
一句话直接给衍空干破防了，不是他信口雌黄辱人清白，而是他说对了，前年腊月他下山苦修，走进荒凉的藏区，三天没有进食，遇到的第一户人家给了他一碗面，他饿的天昏地暗，看都不看就吃了个干净，吃到最后才发觉，那是荤油的肉面。
至于那姑娘，如今交通发达，就算是大中禅寺那偏僻之地，也不时有女香客，衍空再怎么说也是正值壮年，金刚门修的就是纯阳男子身，在所难免。
心知这东西有些道行，现在不是反思自己的时候，可那刘老爷又继续说：
“你梦见那姑娘，是不是穿短裙？哎呦那一双雪花花的大白腿，谁看了都想上去捏一把，你也想？对不对？”
“妖言惑众！”
衍空怒火攻心已经完全失了分寸，抬手就要打，却见那刘老爷猛地站起身口吐黑烟，烟雾喷在衍空脸上就像是吸入了麻醉气体一样，大和尚瞬间晃晃悠悠站不住脚。
刘老爷一击得手哈哈狂笑起来：“六根未净的秃驴，还想好意思出来招摇撞骗，你说，你还算是个和尚吗？”
衍空晃悠着身子，像是风中摇曳的柳枝，恐怕轻轻一推就要倒地不起，他嘴里喃喃地说：
“我六根未净，我不配做大中禅寺的和尚，我对不起金刚门……”
“大师傅！”
陆离暗道这黄皮子有些道行，能看穿大和尚的心事。
此时衍空已然无动于衷，充耳不闻，仿佛只能听见刘老爷的声音。
“六根不净，有辱佛门！金刚门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和尚都当不好，还有什么脸活着，要我说，干脆死了吧！”
“你说的对，我干脆，死了吧！”
衍空四处张望，看到桌上有一把切水果的刀，拿起来就狠狠地往自己的咽喉处刺，力道之大巴不得把自己的头砍下来，这一刀下去非得血溅当场不可。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寒芒闪过，陆离先是抬手掐住衍空虎口，随后以指化剑点在他眉心之上，灵识闪过，眼中恢复了光采，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衍空如梦初醒，懵懵懂懂地问眼前少年：“我这是怎么了？”
陆离长舒一口气：“大和尚，没有我，你差点就自杀了。”
刘老爷见陆离横叉一手，恶狠狠地骂到：“哪来的小鬼！敢坏我的事！”
陆离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只轻蔑地瞥了一眼，口气中不是威胁，而是怜悯地劝诫：
“黄皮子，你再不走，可就走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