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稚子无辜
城外的观音庙。
一个黑衣少年负手而立,身后的属下低声汇报,“都已经安排妥当,他们已经再来的路上了。”
“知道了,下去吧。”
这少年身材单薄,长身而立,单薄的脊背,莫名带了几分悲凉与漠然。
越靠近观音庙,若兮的不安感越强烈。若兮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有着猎人的敏锐与直觉,这种不安绝对不是若兮杞人忧天。
紫芒仅仅握在主人手里,若兮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备着任何可能的意外。
洛水华也按照事先和若兮商量的,派了死士随行保护。
这观音庙建在一座荒山上。往年赋税繁重人民生活艰难时,常常有渝州城的百姓来此处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因此香火鼎盛。自从南宫宸上位之后,大力推行仁政,轻徭薄赋,开放商事,减轻人民的负担,再加上有落雪阁维护着渝州的和平,百姓们安居乐业,对于这些鬼神之说也渐渐不再热衷,观音庙也日渐衰败。
纵使是小心翼翼地推开庙门,也还是激起了一阵扬尘,呛得众人一阵咳嗽。
“这里,不像是近期有人活动过的样子。”莫泽回过头望向若兮,眼里带着询问。
“小心。”左手握住紫芒的剑柄,以便能随时应对不测。
观音像上不知道已经落了几层灰,密密麻麻的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烛台倒在一边,地上,桌子上都是;帷帐也破破烂烂的虚挂着,让人怀疑是不是一阵风就能吹掉;地上各种棍子、木头错杂着,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灰尘是完整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确实不像是近期有人活动过的样子。
“洛阁主,你确定贵阁的死士是在这个观音庙看到的谷云平?”若兮问道。
“没错,这渝州城外只有这一个观音庙,绝不可能有错 。”
“这死士何在?”
“把人带过来。”洛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死士回来。
“十一,说说你看到谷云平的情形。”
被唤做十一的死士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不明白洛水华在说什么。
“属下并未见过谷云平。”此话一出,如惊雷在洛水华耳边炸响。
由不得众人细想,屋外就传来密密麻麻的破空之声。
若兮一掌将庙门劈死,腰上的长鞭同时抽出,将桌案卷过来挡于门前。
“护驾!”
破破烂烂的庙门和桌案,根本挡不住这些利箭,偏偏这箭雨仿佛没有尽头似的。虽然南宫宸被死士护着暂避于观音像之后,暂时没有生命之虞,但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与此同时,雪影楼深处一个隐蔽的房间,传来兹拉一声,轻微的开门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门外陆陆续续的惨叫传来,箭雨的攻势也渐渐减弱。
是暗卫!若兮作业左思右想,始终觉得内心不安,便连夜调遣了暗卫在附近保护。幸亏若兮有所安排,否则今日恐生变化。
“皇上小心。”
若兮截住射向南宫宸的毒镖,同时吩咐莫泽,“追!”
门外设伏的黑衣人,除了一个逃跑的,都已经被暗卫尽数捉拿。
莫泽与黑衣人战在一处。
这黑衣人的武功招式毒辣,角度刁钻,像是暗卫的武功路数,不防守,只进攻。
正是酣斗之时,莫泽突然觉得内力一阵激荡。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内力在流失?
刺啦。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莫泽一个不留神,竟然被黑衣人一剑刺中左肩。黑衣人并不恋战,见莫泽无力反击,转身就隐入深林之中。
再运功,竟然是半分内力也提不起来。莫泽心惊,也不敢在耽搁,撑着剑,一步一步往落雪阁方向赶过去。
雪影楼。
洛水华的脸色难看。观音庙之行,明显就是个陷阱。南宫宸因着他的“假”消息遇刺,偏偏十一在刚刚的混战之中丧命,死无对证。若是皇上追究,落雪阁恐怕会背上一个弑君谋逆的罪名。
“公公,皇上如何?”
“将军放心,皇上无碍。将军,皇上口谕,观音庙之事,您全权调查。另外洛阁主,皇上让咱家转告您,您只管追查真相,无须忧心。”
这话言外之意便是,皇上信任落雪阁,信任洛水华。
“劳烦公公了。”
从观音庙一回来,南宫宸就一人呆在这屋子里。回想着刚刚在观音庙上的种种。洛水华护着他,剑花飞舞,快如闪电。
这招式,二十多年前,南宫宸也见过,这个洛水华,究竟是谁?
“四方,马上把这个传给魈隐。”
“是皇上。”
“洛阁主,此事你怎么看?”
“这件事明显是有人故意设计,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说是为了刺杀皇上,会不会现地有点草率?”
没错,这种感觉若兮也有,这也正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
“阁主,莫泽回来了。”
和莫泽一块回来的,还有一个绿衣女子。洛枫赶紧从这女子手中接过摇摇欲坠的莫泽。
洛水华:“快请大夫。”
“这是怎么回事?”莫泽去追黑衣人,竟然身受重伤回来,莫泽的武功她是知道的,这黑衣人的武功竟然在莫泽之上。
“我采药的路上遇见了他。他受了伤还中了毒。一直嚷嚷着落雪阁,我就把他送回来了。”
毒已经解了,伤口也包扎了,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过多。
把人送回房安置好,若兮才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姑娘,“是姑娘救得莫泽?”
“是。”这女子穿着普通,显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不过面对若兮眼中的审视,丝毫不慌乱,“我跟随爹爹自幼习得医术,才恰好救了他。”
若兮见她目光坦然,不像是心怀鬼胎之人。
“人已经没事了,我先走了。”
幸亏施救及时,莫泽并没有什么大碍,没多会就醒过来了。
“主子,那人武功极高,招式狠辣,像是暗卫,但又与暗卫不同。”说实话,交战一场,莫泽也没有看出来,这人的武功路数。
“先请暗主暗中排查京中各府豢养的死士。”
南宫宸一行人在渝州逗留了数日,除了一具送到落雪阁的古云平的尸体之外,一无所获。新年在即,南宫宸也不能再在渝州逗留,一行人打道回京。
京都繁华,新年之际更胜。大街小巷都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
只可惜有的人,注定不配享受这些美好。
“一二三四……”
鞭子打在血肉上闷闷的声音,毫无感情的报数声,和压抑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刑堂里回荡。
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破败的嘴唇被主人咬得鲜血淋漓,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内脏,嘴角不断有鲜血滴落下来。肌肉本能的对身后的鞭子感到恐惧,颤抖着,却也不敢躲避一丝一毫,双手攥住又放开,放任自己全身心的感受疼痛,感受,父亲的恩赐。
再忍忍,很快就过去了,不能躲,是主上赏赐的,一定不能躲,躲了主上会生气的。
“给我住手!”门外暴怒声传来,还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担心和焦急。
掌刑人提了鞭子战战兢兢立在一侧,可怜了刚修好的门,又被大少爷踹坏了。这大少爷看起来文文弱弱,每次踹门可一点也不含糊。
小心翼翼地将遍体鳞伤的小人圈在怀里, “涵儿,不怕,涵儿,别睡,听话!”
“哥哥。”离涵昏迷之前无意识的轻语,让这位相府的大少爷成功泪目。“涵儿不怕,哥哥在。”
离涵也是苦命的孩子。其母柳如嫣,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因着痴心于司徒傲,心甘情愿嫁与他为妾。
当年司徒傲正正妻,也就死司徒绍云之母,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对于柳如嫣,根本没有半分情谊。
话虽如此,但是司徒傲醉酒后与柳如嫣同房,还是产下了一子,就是离涵。幼年时,司徒傲待离涵虽说不上好,但毕竟有父子天性使然。
柳如嫣若能守着儿子平平淡淡过一生也就罢了,只可惜,可怜天下父母心。柳如嫣为了给自己的孩子谋一份前途,一时糊涂,竟然在司徒绍云的饮食里下毒。
巧的是,司徒绍云吃得少,万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因此,身体虚弱,习不得武。而他的娘亲,不幸殒命。追悔莫及的柳如嫣也一死谢罪。
只留下了两个娃娃和无尽的恨与罪。
当年事发之时,离涵不过是个孩子,稚子何辜?这个道理,司徒绍云想得明白,可司徒傲想不明白。
昏昏沉沉在一片虚无中行走的离涵,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自己。从母亲死后,父亲只会叫自己畜生、混账,或者干脆不屑于称呼自己。
是谁在叫自己?
“涵儿,快来!到娘这里来 。”
趋光的本能让离涵情不自禁地向着光源走去,“涵儿,快来!”借着微弱的光,离涵终于看清站在光芒之中的那个人是谁,是娘亲,会抱着自己温柔地叫自己涵儿的娘亲!
明明是温柔的眼眸,可一瞬间都变成了凶神恶煞,“涵儿,是母亲做错了事,你要活着替母亲赎罪!”
“娘亲,可是涵儿好痛,涵儿撑不住了。”
“涵儿!涵儿!涵儿!”更为紧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头好痛啊,好痛!
“涵儿醒醒,涵儿!” 司徒绍云见离涵神情痛苦,似乎是现在了梦魇里,焦急地喊道。
除了刚刚醒过来时一瞬间的迷茫,离涵的眸子又归于沉寂。
“少主。”嗓子像被火灼烧过一般,撕裂的疼,沙哑沙哑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是也活下来了吗?
“涵儿你干什么?”尽管司徒绍云百般阻拦,还是架不住重伤的离涵,“多谢少主。主上看到会生气的。”
是他害了哥哥,害了主母,他不配哥哥的疼爱,不配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