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人 家奴
雨声淅淅沥沥,气温骤降。
王仁则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雾出神。
前世他是一个军官,一场战斗,牺牲在了西南边境,一浪灭,一浪起,他又重生了过来,更加年轻。
不过,他现在不是刘汉,他已经是王仁则了。
他已二十岁,但因为隋末大乱,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他没有婚约,光棍一条。
十五六岁就跟着叔父王世充南征北战,江南杀到山东,山东杀到中原,戎马倥偬,出生入死,整天玩命,哪有谈情说爱的时间和机会。
王仁则掀起袖子,肌肉贲张,粗壮有力;看一下腹部,六块磐石腹肌如健身猛男。
历史上的王仁则,有摔晕的经历吗?
后园中松柏青青,高大的树木参天,有亭台楼阁点缀其间,潺潺流水落花,磊磊涧中怪石。
这只怕比后世的公园还要漂亮吧。
王仁则起了好奇心,正要去后园见识一番,一群高矮不一的男孩女孩顺着砖石小径,向他房间的方向走了过来。
其中一女孩衣裙飘飘,正是他的妹妹王平。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几个人影鱼贯溜了进来,除了几个奴仆,其余的都是……青少年和儿童。
王仁则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十五弟、九妹、十三妹、十八妹,你们都来了!”
王仁则父亲王世恽,四子三女,一妻两妾,王仁则是王世恽的长子,也是七个子女的老大,为正妻王柳氏所生。
王柳氏除了生下王仁则外,还有十六岁的王平和十三岁的王静两姐妹。
他的大妹、十六岁的王平,放在后世还是个中学生,应该算是青少年吧。
妾室王孙氏,生下王世恽次子、十九岁的王道诚,三子十六岁的王道询、四子十三岁的王道棱三兄弟。
另一个妾室小王孙氏,则是生有一个三岁的幼女王蕊。
值得一提的是,两个内室王孙氏,是一对姐妹花,先后嫁的王仁则得便宜父亲王世恽。
王世恽堂堂内书令,一妻二妾,四子三女,人数不少,家中尚算融洽。
“阿兄,你看起来好多了!我们来给你送些吃的!”
王仁则长妹王平放下食盒,她过去,亲热地挽住王仁则的臂弯,把他拉了过来。
她从食盒里端出一罐热腾腾的稀粥,拿着汤勺过来,在榻前坐下。
“阿兄,快趁热吃!”
看得出来,她很是关心自己的“长兄”。
事实上,这些天她几乎天天来,给王仁则送汤喂药,擦脸擦手,还不时在王仁则床前落泪哭泣。
王平是王府的长女,画的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府上过节祭祀,都是王平手笔。
王平精明强干,协助母亲王柳氏,将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
中原大战数年,王平已过及笈,但却未有婚嫁。
“九妹,我自己来!”
王仁则坐好,接过了粥碗。
早知道就不装了,不然天天只能喝粥吞药。
不过,粥是小米粥,也叫粟米粥,是这个时代的主粮,在北方的种植面积远远超过了小麦。
“阿兄,这是我煮的鸡蛋!”
幼小的王蕊拿着剥好的鸡蛋,就要往王仁则嘴里塞。
三岁,毕竟还是个孩子。
“我提的食盒!”
虎头虎脑,只有十三岁的王道棱,抢说一句。
“阿兄记住了!你们都有功劳!”
王仁则笑着接过鸡蛋,摸了摸幼妹粉嘟嘟的脸蛋。
便宜父亲五十三四,幼妹却才三岁,年过半百,雄风尤在,让人叹服。
“九妹,魏二张二两个,回去了吗?”
王仁则漫不经心问起了两个发小。
“张二要去慈涧驻守,魏二则是被叔父调去了嵩阳县城,以备瓦岗军的进逼。”
王平轻声细语道。
“中原还有瓦岗军吗?”
王仁则一怔。
李密败了,不是都西投李唐了,怎么还有瓦岗军?
“伊州的张善相,黎阳的徐世勣,还有逃回河阳的李密,瓦岗军占有山东大部,叔父想要接收瓦岗旧地,恐怕要费些周折。”
王平条理清楚,让王仁则有些惊诧。
清秀柔弱的妹妹谈吐清楚,似乎是个古灵精怪的聪明人。
“阿兄,不用再胡思乱想了。郑女是不会来看你的。你与她不般配。”
王仁则心事重重,王平劝道。
“郑女?”
王仁则又是一怔。
来来去去都是郑女。
可惜,除了府上寥寥几人,他脑海中,似乎没有此女的影子。
“阿兄,山东四姓向来不与寒门联姻。阿兄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王平似乎很是冷静。
山东四姓,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
郑女出身荥阳郑氏,山东四姓之一,名门望族,洛阳王氏这样的寒门,似乎是无法高攀了。
“我也不屑于攀龙附凤!”
王仁则吐槽一句。
什么门当户对,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可是堂堂的汉高祖刘邦的后人,他骄傲了吗?
王平轻声笑了起来:“什么山东四姓,还不是名门望族间自抬身价的把戏。难道我堂堂洛阳王氏,真要低人一头吗?”
堂堂洛阳王氏!
王仁则心情舒畅,轻声笑了起来。
还是个骄傲的小姑娘。
王平有些不好意思,从后面抱住王仁则的脖子,撒娇道:“阿兄,你也取笑我了!”
她的发丝拂在王仁则脸上,痒痒的,亲昵发自内心,让王仁则心中,忽然多了许多温情。
前世,他是家中独子,父母已逝,性格孤僻耿直,亲情缺失许多。
现在,被一群年幼的弟弟妹妹们缠着,整个人都融掉了。
“要是没有荥阳郑氏的光环,郑女连府上的小红都不如。阿兄,赶紧忘了她吧!”
次妹王静跟着说道,同样秀秀气气,同样是语气不屑。
王静身材细长,还没有长开。她和姐姐王平长相相似,清秀灵动,很是讨人喜欢。
王平终于放开了王仁则,王仁则如释重负,赶紧岔开了话题。
“阿耶和阿娘去哪儿了?”
府上的小红,似乎只是各婢女。
几个弟弟妹妹在一旁嘻嘻哈哈,看来看望他是假,串门热闹是真。
“瓦岗战事刚刚结束,阿耶太忙,几天都没有回府了。瓦岗降将都要安置,阵亡和受伤的将士要抚恤,还要修葺城墙,掩埋尸体等等。或许还要再过几日,阿耶才能回府。”
王平漫不经心一句。
“阿兄,阿娘去白马寺给你祈福了,就住在寺里。阿兄昏迷这几天,可把阿娘吓坏了!她吃不好睡不好,经常半夜过来看你,人都瘦了几圈。”
十五郎王道棱抢着说道。
王仁则微微有些尴尬,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王家人对他的这份情义,他能回报吗?
还有这几个乖巧可爱的弟妹,一旦李唐大军来侵,国破家亡之下,他们还有活路吗?
窗外秋雨潇潇,满院残枝败叶,空气清冷,让王仁则不自觉心里安静了许多。
他从架上拿下一壶酒来,拿起桌上的酒樽,自己倒了一杯。
看颜色,浅浅一尝,竟然是葡萄美酒。
王仁则端着酒杯,来到窗前,向外看去。
房门外,几个年轻的王府家奴肃立,黑衣乌靴黑色幞头,身披皮甲,腰悬横刀,均是彪悍。
其中房门口肃立的家奴,个头中等,宽阔方厚,虽满脸横肉,却浓眉大眼,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这是王仁则的贴身家奴王万年。
看着这位家奴的身材,王仁泽下意识想起了后世客厅里的立式空调。
另外台阶下站立的二人,一人叫王德,瘦削黝黑,腰杆笔直,看他面相严肃,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警惕性强,做事认真,恐怕是王德的特色吧。
另一人白皙俊秀,眼珠灵活,应该很得女孩子的喜欢,此人名王山。
这两位家奴,王仁则却不太熟悉。
在他残缺不全的印象中,包括贴身家奴王万年等,似乎都没有什么印象。
他打量了片刻,几个家奴纹丝不动,虽然年轻,但脸上都有风霜之色,似乎都是军伍中人。
深秋冷意逼人,看几人嘴唇发青,似乎在强自忍耐。
王仁则转身,绕过屏风,习惯性走到木衣架旁,摸了摸,挑了几件还算厚实的圆领长袍,过去拉开了房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骨子里有悲天悯人的特性,改也改不了。
“郎君!”
看到王仁则出来,几个家奴一起见礼。
王仁则点点头:“冷吗?”
“回郎君,不冷!”
“不冷!”
家奴们纷纷开口,犹自嘴硬。
“你们都怕李唐吗?”
王仁则心有所触,抛出一句话来。
几个家奴都是一怔,王万年懵懵懂懂:“郎君,李唐是谁?”
王山察言观色,立刻道:“郎君,你说的是关中李渊吧。哪有什么可怕的,直接干就是!”
王德迟疑片刻,这才说道:“郎君,李唐坐拥关中,兵强马壮,不过我洛阳军也不弱。两军交锋,你死我活,没有怕不怕。”
“郎君,唐军与我军屡次交战,我军虽败多胜少,但仆等从来没有怕过。”
王万年反应过来,跟着说道。
“随便问问而已,我只是担心你们死伤。”
王仁则尴尬道:“这有几件衣物,你们每人一件,是我送给你们的。进去换上吧。”
出生入死的厮杀汉,还是年轻人,到了战场上,又有几个怕死?
王万年接过袍衫,脸上横肉直颤:“郎君,这太贵重了吧!”
“一件衣物而已,有什么贵重的?”
王仁则看了看诚惶诚恐的几人,挥挥手:“我去后园走走。”
王德接过长袍,厚重舒适,他小心翼翼问道:“郎君,你是担心仆等贪生怕死吗?仆等不是这样的人。”
“随便问问而已,别瞎打听了!快去换上!”
王仁则摆摆手,下了廊台。
前世,他孤僻倔强,宁折不弯。
今世,他虽贵为纨绔,但形势并不乐观,要与李唐玩命不说,很有可能国破身死,阶下之囚,到时各种凌辱在所难免。
以他性烈如火的性子,他不认为自己能受得了。正如几个家奴所说,直接干就是。
王万年几人换好衣出来,王仁则已经不见踪迹。
“郎君比以前厚道多了!”
袍衫穿在身上,暖和不说,身份似乎陡然高贵了许多,家奴王山脸上喜气洋洋。
“大小几十战,郎君救过你几次,他以前对你不好吗?”
王德瞪了一眼王山。
话说回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袍衫。
长袍一穿,温暖舒适不说,他登时觉得自己人模狗样。
“郎君去后园做什么?”
王万年狐疑道。
郎君近来常读书写字,很少去后园练武了。
王山小声道:“郎君心里放不下郑女,人都变了。”
“郎君是大将军,又是阿郎嫡子,郑女要不是荥阳郑氏子弟,她根本配不上郎君!”
王德不屑。
王山摇头:“郑女名门望族,长得也有几分姿色。郎君为情所困,想不开。”
“别瞎猜了!”
王万年眉头一皱:“你二人去军中一趟,安抚将士。我去跟着,看好了郎君!”
军中的事情,他们要替郎君分忧解难。
但郎君的情事,他们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