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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家事 本心

王府后园偌大,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奇花异草,高树无数,大片的树木,却无几人行走,小径青砖铺成,亭台楼阁,处处通幽。

王仁则漫步了片刻,开始在后园跑起步来,步伐轻盈,似乎充满了活力。

他后世本就是军人,早睡早起,闲时训练,已成了习惯。

做到一百七八个俯卧撑,王仁则双臂有些酸痛,他也不强求,就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出神。

自己所处的那个时空,看样子是回不去了,既来之则安之,自己还是要想法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了。

一想到李唐,王仁则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李唐入长安,称帝自立,根基已稳,他拿什么去和李唐抗衡?

作为王世充的亲侄子,姓王就是原罪,除了死,他还有其它结局吗?

拿什么去拯救你,我的亲叔王世充?

拿什么去拯救你,我的王氏一族?

重生了还要玩命!

去你大爷的!

王仁则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拿起长刀,开始舞了起来。

为什么这样舞刀,王仁则也不知道,一切似乎是由心而发,似乎是这具身体本身的肌肉记忆。

长刀是横刀,刀身笔直,中正不阿,既有长剑王者之风,又有大刀霸者之气,长约八十公分,刀刃约六十,刀柄约二十,能刺能劈。

这横刀如此威猛,想必是军中将领,或洛阳纨绔的标配吧。

舞了片刻,觉得太轻,不过瘾,还有些东洋武士的味道。

“感情你这狗屁扶桑武士刀,是从我中国引入!”

王仁则放回横刀,拿起兵器架上的马槊,又开始大开大合,呼呼生风。

矛长丈八谓之槊,马槊就是马上所用的矛,不过矛头如长柱体,周身都是破甲的尖棱而已。

王仁则舞得兴起,却仍然不过瘾。

要是有马就好了。

不过,这不是在军营中,一番纵横驰骋,恐怕府上人等,都要被他吓个半死。

“郎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定能长命百岁!”

贴身家奴王万年跟了过来,在一旁观看王仁则习武,嬉皮笑脸说道。

王万年雄壮异常,天生的打手,作为王仁则的贴身家奴兼肉盾,基本靠谱。

“王万年,你才是长寿!”

王仁则哈哈一笑。

王万年狐疑道:“郎君,这又是为何?”

“因为你能活万年啊!”

王仁则哈哈笑道。

他放回马槊,主仆二人漫步前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王仁则心有所触,忽然问道:“王万年,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眼前的繁华,他能拥有多久?

王万年一头雾水,懵懵懂懂道:“郎君,仆觉得,活着就是为了吃饱穿暖,府上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人活着,要是能随心所欲就好了。”

王仁则感慨道,心里忽然很是烦躁。

随心所欲,人畜无害,不偷不抢,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要旁人来决定自己的人生?

为什么要李唐父子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们吃定自己了吗?

“郎君一身好武艺,可为天下第一猛将!”

王万年恭维起主人来。

“天下第一猛将?”

王仁则莞尔一笑:“项羽号称楚霸王,力能扛鼎,武力冠绝天下,最后还不是四面楚歌,乌江自刎。战争打的是国力,不是个人武力。

王万年愕然。

郎君说话,怎么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王万年,我身边没有婢女吗?怎么只有你们几个男的?”

王仁则奇怪道。

“郎君,咱们一直都在军中,都是仆与王德王山几个在你身边伺候。你昏迷不醒,是老夫人和九小姐亲自照顾,身边自然没有婢女了。”

“原来如此!”

母亲与妹妹亲自照顾。

这份情义,可是大了去了。

“九妹今年多大了,该成亲了吧?”

“九小姐十六了,还没有成亲。天天打打杀杀的,都错过了!不过……”

“不过什么……”

王仁则一怔,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郎君,仆只是听主人说,太尉好像要把九姐许配给河东裴氏子弟,仆却不知是何人。”

河东裴氏!

王仁则心头一动。

如果他没有记错,所谓的河东裴氏子弟,应该就是历史上绰号“万人敌”的裴行俨吧。

王太尉,他的便宜叔父王世充,这是要拉拢天下士族,为己所用了。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幼弟十五郎王道棱慌慌张张找了过来。

“阿兄,阿耶回府了,让你去大堂一趟!”

王道棱虎头虎脑,毛毛躁躁,看样子是个粗线条的男孩。

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在这个时代,他已经快要“成人”了。

如果天下无战事,如果王氏一族的荣华富贵能够持续下去,或许再过两三年,他就要成亲了。如果他懂得取舍,或许会一世富贵逍遥。

可惜,他似乎生错了时代!

............

王府正堂,高大宽敞,锦帷曼垂。

体态敦厚、精雕细琢的楠木家具,壁上的山水虫鸟画灵动,色彩绚烂的西域地毯,屏风上的刺绣巧夺天工,精美绝伦的瓷器……

金碧辉煌,无不透露出一股让人畏手畏脚的奢华。

堂正中的坐榻上,一个年约半百的高大肥胖男子手持金樽,正在仔细观摩着眼前案几上的一堆金银玉器。

男子金冠,淡青色圆领长袍,腰系镶有金饰的革带,面色红润,浑身透出一股雍容华贵之气。

王仁则进来,拱手一礼。

“孩儿拜见阿耶!”

“七郎,你来了。身子没事了吧?”

王世恽转过头来,坐回榻上,放下手里的金樽,面容和蔼可亲,鼻梁高挺,眼窝深陷,胡人特征明显。

“阿耶,孩儿已经无恙。阿耶费心了。”

王仁则的目光,不由自主在面前的金银器上停留。

这些物件精美,要是能拿到后世,人生可以直接躺平了。

“七郎,有中意的物件,你拿两件过去。”

“只是好奇而已。”

王仁则回道。

“瓦岗军势大,兵多将广,事关我王氏存亡,我王氏所有男丁,都不得不冲锋陷阵。好在你安然无恙。”

王世恽温声道:“七郎,东都甫定,你是要回军中,还是驻守洛阳城?”

“阿耶,我头部还有些不适,想歇息几日再说。”

王仁则赶紧推脱。

李唐为王氏和他的心腹大患,他要好好想想,后面的路到底怎么走。

“也好,反正边塞暂时无事,无需你仓促上任。”

王仁则似乎心事重重,王世恽察言观色:“七郎,你还在怪阿耶吗?”

“阿耶,何出此言?”

王仁则脱口而出。

“阿耶知你对郑女有意,可一个巴掌拍不响,阿耶也没法子。”

“阿耶,你多虑了。七郎没有这心思,也不会再对郑女有非分之想。”

王仁则无奈一句,心里也暗暗好奇。

不知道让他前身迷恋的郑女,到底怎样?

王世恽微微一怔:“七郎,你真的放下了?”

“阿耶,经历了战场生死,才觉得人生苦短,不必太过执着。七郎已经放下了。”

看来自己的前身被郑女迷惑的不轻,让家人都误会了。

“这就对了!”

王世恽轻轻拍了一下案几:“以我王氏今时今日的家世,还要求他区区荥阳郑氏吗?忘了那个郑女,阿耶为你物色几家名门闺秀。凭你王府嫡子,凭我王氏今日之势,谁敢拒绝?”

王世恽说道,脸上神采斐然。

“阿耶,如今大局初定,人心浮动,外有强敌环伺,内多居心叵测之徒。还是先忙正事。至于七郎婚姻之事,先放放不迟。”

王仁则模仿着周围人的口吻说道。

他可不希望便宜父亲随随便便塞一个女人给他。

“婚姻也是正事!”

话虽这样说,王世恽心有所触,还是不自觉转到了政事上。

“七郎,坐下说话。”

王世恽摆摆手,示意王仁则坐下。

儿子恭敬如常,却似乎生疏了许多。

“七郎,我军大败瓦岗,军威正盛,天下震惊。如今群雄纷纷来投,四方应者云集。”

王世恽看着儿子,目光炽热。

“七郎,我王氏一众子弟之中,你骁勇善战,做事又有章法。以你之见,如今天下的态势,我王家该如何……”

王世恽欲言又止,眼神闪烁。

“阿耶是想说,要不要劝叔父废掉皇帝,自立为帝吧?”

电视剧书籍看了不知多少,王仁则哪里还不明白便宜父亲的心思。

王世充,隋末军事上的奇才,但政治上不够炉火纯青,实力更是一塌糊涂,历史上几乎是被李唐平推碾压。

“七郎,你果然明白阿耶的心意!如此一来,你我父子都是王公贵胄,世代享受荣华富贵了!”

果然,王世恽红光满面,眼神中难以抑制的兴奋。

“阿耶,万万不可!”

王仁则心里着急,脱口而出。

“阿耶,叔父称帝,不出……两年,这世上就再也没有我洛阳王氏了!”

按照历史上的记载,一旦王世充称帝,背叛者比比皆是,实力大损,李唐东征,王家满门很快就去见上帝了。

大隋和中国都不信上帝,应该是去见阎王了。

“七郎,有那么邪乎吗?”

王世恽眼神中的光彩瞬间消失,浮起许多失望来。

王仁则看着父亲,心头也是无奈。

谁让你与李唐生活在一个时代?

这几天,他一直思量着要不要独自逃生,一是乱世不知道逃到哪里,二是觉得有些对不起王家人。

一大家子,还有那么多青少年儿童,让他独自逃生,情何以堪?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是一个军人。

“七郎,与瓦岗军决战前,你与王氏族人,都是赞成你叔父称帝。怎么才过了几日,你又改了主意?”

便宜父亲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洛阳大败瓦岗军,如日中天,此时称帝,似乎顺天应人,正是时候。

王仁则暗自尴尬。

没想到王世充称帝,他和王氏族人,都是始作俑者。

“阿耶,当日只是为了安抚军心。后来我细细品味,觉得此事太过仓促。事关我王氏一门生死,阿耶与叔父,切不可冒险!”

王仁则酝酿了一下措辞,试着劝服父亲。

王氏六兄弟,老四王世恽和老五王世充年纪相仿,自小玩到大,感情非同一般。

王世充对王世恽这个四阿兄很是敬重,由王世恽出面劝王世充,效果或许更好。

“七郎,你也太悲观了些。”

王世恽拿起了一件金器把玩,漫不经心。

“阿耶,敢问我洛阳治下,有多少兵马?骑兵又有多少?又能控制多少地方?”

王仁则不得已,问起了便宜父亲。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王世充晚称帝一天,就能多得一分人心,他和王氏族人,或许就能多活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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