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何人念及我名
曹操双袖垂手而立，迎风而站，身影略显孤独。
曹宣清晨习练武艺，整个下午却被丁夫人召去谈心。待到夜幕降临，这才得以辞别伏牛山。临行前，他恋恋不舍，频频回首，望着山坡上挥手告别的曹宣。
坐进马车后，丁夫人再度泪眼朦胧。“关于弃儿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但望你能善待宣儿。这孩子年幼便失去了双亲，若非他命硬，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丁夫人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曹操，“阿瞒，倘若你还有一丝人性，就莫要辜负宣儿。”
冷汗顺着曹操额头滑落。“夫人请放心，宣儿是您的孙儿，亦是我的骨肉。”
丁夫人听罢稍安些许。“说来让你让宣儿练武我没意见，可他总跟着许褚，又怎会学到高明本领？须得为他寻访一位贤师才是。”白天丁夫人就已在山上提及给曹宣传授老师的意图。
“夫人宽心，即便您不提醒，我也打算寻名师教导宣儿。”
曹操神秘一笑，“您猜不到，我已打算拜郭奉孝做宣儿师父。”
话音刚落，丁夫人立刻摆手，“万万不可！谁人都好，程昱也可担任导师，唯独不能找郭嘉。他可是能将您的孩子教歪了！”
教歪了？
曹操不禁轻笑，心中却暗思：我的这个孙儿可不是寻常之辈呀。
同一时刻的许都。
街边一间酒楼内，一青年身穿黑袍，手持葫芦正豪饮，忽而打个喷嚏。
“嗯？何人念及我名？”此青年面色苍白、嘴唇微薄，眼神深邃无比。
“郭客官……”掌柜恭敬上前，“可否方便支付本月酒资？小店经营艰难，实难长期赊欠。”
郭嘉正在擦拭鼻子，“这样吧，给你留一纸书信，前往司空府告知此事乃因郭奉孝拖欠，定有人替我偿还。若有盈余，请暂为保管，等我下次拜访。”
“请速递笔墨伺候！”郭嘉朗声吩咐道。
回至伏牛山已是金秋九月，天气闷热。
午间歇息后的曹宣正在草庐旁水潭嬉戏，两名秀丽侍女忙着替他净身。
转瞬几月过去，在补品与食物滋补下，曹宣身强体壮，俨然焕然一新，肌肉分明。
许褚懒洋洋倚靠于石块上，怀抱曹宣酿制果酒。“徒弟啊，为师真是舍不得离开你呀。”
曹宣闻言一笑反问，“师傅舍不得我？”继而揶揄道，“还是离不开我酿的果酒？”
许褚面庞涨红辩解道，“怎可如此说话！为师倾囊相授，并非只为贪图酒食。”说着感慨不已，“举重若轻这般高难技艺，常人需耗时三年五载才能有所小成，你仅仅数月便可精通。真不知你长大之后，能否超过那吕布呢！”
提到徒弟这些日子的成就，许褚心头五味杂陈——既有疼爱，也带几分嫉妒之意。
曹宣不仅展现出远超同龄的坚强心志，更有令人惊叹的过人天分。许褚回忆起自己当初苦练劈砍树枝整整三年才有所成，而曹宣仅仅用了三个月便熟练掌握，这份差距怎能不让人心生感慨。
"师父，我现在该学习什么呢？"水潭中的曹宣抬头望着许褚。许褚摇头回应："接下来的技艺需要师父亲身教导。不过恐怕得等一阵了，我近期可能要投身战场。"
一提到战场，曹宣立即兴致勃勃地站起身来，侍女连忙用柔软毛巾帮他擦干身体。"师父，你前些日便说要去打仗，到底是要对抗谁呢？"曹宣好奇追问。许褚轻描淡写的挥挥手："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充其量算是个烦恼。袁术那厮前些时日竟然称帝了。这人的脑子不知是怎生构造，竟然做出如此疯狂之事。相较之下，他的兄长袁绍可要睿智得多。"许褚低声嘀咕。
听到袁术称帝的消息，曹宣也感到意外，稍加思索后觉得时间恰与此刻相合。建安二年，袁术自封为帝，引来四面八方围剿，最终惨败身亡。袁术称帝，首先焦急的便是曹操。有人称帝就意味着威胁到曹操手中皇帝的独一无二地位，并且是对汉室正统的挑衅。所以曹操必定会亲自领兵去消灭袁术。否则天下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跟着称王称帝。这场战争不可避免。
"出发日期尚未确定，但为师肯定会出征。接下来这几月为师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放松懈怠。听清楚了吗？还有，这果酒你要多酿一些给为师，等我回来还想品尝呢。"说完这些，曹宣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坐在许褚身旁给自己倒上一碗果酒。随后两名侍女端上了热气腾腾的肉食，刚练完功的曹宣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师父，我觉得曹公其实没必要亲自领兵去攻打袁术。“曹宣边吃边说。许褚立刻皱眉反问：”你这小孩子知道什么？如果曹公不出手对付袁术，指不定过不了多久袁绍也要跟着一起称帝了，那可不得了。"
曹宣忙摇摇头说："我不是说不用打，只是不必亲自出手。"许褚疑惑地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曹宣笑着回答："利用其他人去打击对手不就好了呗。""利用他人？"许褚依旧没搞明白曹宣的意思："你倒是说个明白，什么叫利用别人？"
曹宣放下手中的羊排喝了一口酒，又擦净双手说道："袁术既已称帝当然必要讨伐，但如果让曹公报官出征，不但将士疲劳，而且正值秋收前夕，来回少说也得耗费好几个月，军中损失暂且不计，粮草消耗可是笔巨大的开销。所以，为什么不派人代劳呢？可以请曹公用天子之名发布一道圣旨，不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
许褚连连摇头："你太年轻，不懂这些道理。当今天子还哪里是什么发号施令的人物。若天下的诸侯还能被天子差遣，那当今世上就不存在这么多地方豪强了。你还小，别胡思乱想了，长大了自然就明白其中奥秘。"
"师父，不是我不懂，我是真明白！你就别瞧低我了好不好？天子指挥不动旁人，但至少有一个人绝对能驱使。"曹宣盯着许褚直接说出一个人名，"刘备。"
这个名字一出口，果然令许褚双目圆睁惊异万分。
“你刚才是什么意思？”许褚满面惊愕地望着曹宣。
曹宣一笑，说道：“师父，我在讲刘备呢。”
“刘备不是一直以汉室后裔自居吗？而且现在他就驻扎在徐州。为什么不借天子之名，下一道圣旨给他，命令他讨伐袁术呢？我想刘备必定不敢不遵圣旨，肯定会尽全力去打袁术。”
曹宣越解释，许褚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浓重。等他说完后，许褚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
“这……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许褚惊讶得几乎要蹦起来。
曹宣点头应道：“是啊。”
许褚并没有对他的回答产生任何怀疑，因为在这伏牛山，平时就这几个彼此熟悉的面孔。丁夫人时常来探望曹宣，但她压根不可能知道这样的计策。许褚心中暗自嘀咕着自己收了个怎样的神童徒弟。
"行，我立刻返回禀告曹公。”说着，许褚就要站起离开。
“慢着，师父先别急。”曹宣急忙喊住，”我还没有说完，那只是第一步，还有第二步可以实现一石三鸟呢！”
此话让许褚猛然停下脚步，差一点没摔倒，他转回头一脸难以置信，“你是说……还有什么一石三鸟的计划？”
这时许褚站在那里，脑袋嗡嗡直响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究竟如何能一举达成三个目的？”他睁大眼睛追问道。
曹宣摸着下巴稍稍沉吟了一会，随后像自言自语一般继续阐述：
"可以用天子的名义下圣旨，指使刘备攻打袁术。但要知道刘备现在正安扎在小沛，这对吕布来说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如果曹公想占取徐州，就必要战胜吕布。
若这时有人能成功挑拨离间吕布与刘备，促使吕布派兵攻打刘备，断了他的退路……”
说到这里，许褚已经听得出了一头冷汗，但还是紧盯着自己的小徒弟。“然后……会怎么样？”他忍不住插嘴追问。
曹宣目光清澈而坚定，毫不畏惧地看着师父继续说道：
"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袁术威胁的问题，也能趁机解决掉驻扎在小沛牵制徐州和吕布之间的刘备，接着抓住这一战机，
便能够轻松占领无人防守的徐州，
到那个时候，我们一举平定了吕布和袁术，顺便也让刘备陷入绝境。”
"如此岂不是正好一箭三雕吗？"
听着这连贯细致的谋略推演，许褚的大脑已然超负荷运转，他完全无法接受这是一个孩童能够想出的战略思路。
首先以天子之名下旨命令刘备征讨袁术；
然后设法煽动吕布袭击刘备背后的根据地小沛；
最后等两军缠斗不休时，由主公迅速占据徐州，一举灭掉吕布。
这样的计划……
如果说是郭奉孝、荀彧、荀攸等人所设计，他不会感到诧异，但竟然真的是一位六七岁的孩童独自构思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