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妖·最后记忆
艾叶肉体凡胎，本就十分虚弱，太玄女施法操控仙绫，也是分神不能。一时蒲牢和苁蓉忙着护住二人，劈开飞石，挡住泥沙，竟是被困得了个严严实实。
眼见风藤危急，那雄鸡又发了狂。若让它再继续闹腾下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东西出来，万一再惊动了埋伏黑市深处中的其它怪物，齐齐寻声而来，一众人怕是就要被困死在这黑市之中，再也走不了。
就在此时，突然从地底跳上来一个弱小身影，飞燕一般钻进了缝隙，不一会就被她寻到了雄鸡的心脏，寒光一闪，举手一刀扎了进去。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兜头浇了那身影一个彻彻底底。
雄鸡全心全意对付眼前的众人，万没想到竟还有旁人偷袭，仅余的一只眼睛骤然睁大，上身微微蠕动着，似乎是像转头去看看是何人所为，奈何脖子已经折断，想回头已经是不能了。
它不甘心的发出最后一声嘶鸣，一双翅膀在将死之际爆发了恐怖的力量，旋风瞬间暴涨，摧枯拉朽般将众人抛卷而起，然而还没等抛向空中，终于扑腾倒地，一动不动了。
而助众人一刀杀了雄鸡的弱小身影，在这摇摇欲坠的山体中站起身来，满身是血的望向众人。
竟是刚才坠落山底的小妖，她还活着。
眼下顾不得这些，救风藤要紧。这边蒲牢与苁蓉已飞身上前，一人拂袖一人舞扇，罡风硕硕红霞纷飞，不多时便将风藤身边的傀儡尽数打落，二人携了风藤一道飞了回来，
便在三人稳稳落地的同时，那仙绫“铮”的一声，破裂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那块劳苦功高的巨石便连带着上面那些半死不活的傀儡，一起跌入了茫茫深渊。
待站定后，风藤才喘着气道：“哎，这小妖竟然还活着？”
艾叶悲喜交加，疾步上前，却被蒲牢一把抓住。
“此人信不过，你不可去。”
艾叶急了：“可是刚才她明明那么帮我们？”
蒲牢道：“你如何能确定她是在帮你？或许她只是在斩杀失控的傀儡。”
艾叶被他说的一愣，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没错，艾叶，我们不能确定她是何居心，我知道你情深义重，但是你别忘了，这里可是黑市。”太玄女在一旁道。
“……”
蒲牢拉着她不放：“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必须马上走。”
这雄鸡洞穴，险象环生危机四伏，确实不能再留了。
“那小妖怎么办？”艾叶急出了汗：“我们不能带小妖离开吗？”
太玄女走近一步，轻声道： “我们带不走她的，鸡公已经死了，很快，她就会变成下一个鸡公。”
“我们无能为力，艾叶。”
太玄女如是说，尽管她的心中也是一片悲凉。
但，这便是黑市，生生不息，谁也无能为力。
人既然已是黑市中人，自然是带不走了，今后的日子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艾叶心里明白，却仍是酸楚一片。
她与小妖相处时间虽短，但要说没有一点情义是不可能的，如今真的要丢下她离开，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只觉得难以明说。
道一声叹息，说一声走吧，如今心事已了，也该离开了。
艾叶遥遥的望着小妖，向她挥手告别。
众人便一起离开了这满是杀戮的深渊。
小妖一动不动的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既不回应也不追赶，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艾叶。
走过一片坚果树，再穿过一片紫色的风，这里是黑市的边缘，力量最弱，若要离开，这里最合适。
几天前经过这里时，艾叶还满是不知畏惧的好奇，如今在经过这里，心里却是一片惨淡，世事无常，短短几日，心境竟如此不同。
太玄女拿出一片纸人，向艾叶道：“艾叶，你且闭上眼，让我将你的魂魄剥出。”
艾叶应一声“好。”
来之前太玄女就已经同艾叶讲过，一进黑市，想要完完整整的出去，就必须要用些投机取巧的方法。
方法倒也简单，艾叶以完璧之身步入黑市，那么就必要已残缺之躯出去，这残缺倒不必一定是身体上的，也可以是灵魂上的缺失。
只要将她的魂魄剥出，覆与纸人身上，那艾叶便与傀儡差不多，再由蒲牢和太玄女等人分别护送艾叶及其魂魄出去，应该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之后只需要施法将其魂魄重新归体就可以了。
简单虽然简单，但是周折颇多，不是蒲牢和太玄女这等人物，是万万也不可能做到的。
可艾叶刚应了一声好，还不及闭眼，突然一阵强大的吸力传来，艾叶的身体猛然弹起，如剑一般飞了出去。
从远处飞掠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半空中将艾叶截住。
变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蒲牢等人皆是不妨，待看清来人时，又都吃了一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艾叶依依惜别，疼惜不已的那位红眼小妖，她如今追了上来，徒手将艾叶擒在手心里。
这等力量本不应该是她所能有的，不难想见，她已经开始承接了鸡公的一部分力量。
那小妖抱着艾叶嘻嘻哈哈笑着，往黑市深处逃窜，看这样子，竟是要重新将艾叶掳回去。
蒲牢面色一凝，杀气尽露。即刻便追了上去。
艾叶落在小妖手里，顿时又惊又惧，不觉恼羞成怒，痛喝道：“小妖，你……”
可这后一句话却是半天也没说出口，是啊，能说什么呢？
问你想干什么？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还能是为什么？
小妖早已是黑市中人，纵然恢复了记忆，想起了前尘往事，她的人性也早已泯灭了，怎么可能会放艾叶走。
这一点，从一开始蒲牢就一再警告过她，只是她自己不愿意相信，是她自己刻意的将忠告抛之脑后。
那小妖却突然停了下来，咯咯咭咭一阵怪笑，扬了扬手中的刀，就是这把血迹斑斑的大刀，方才还在一刀一个的砍除傀儡，如今就被架在了艾叶的脖子上。
小妖不是要掳走艾叶吗？为什么半路折返了？她在等什么？
艾叶心念一动，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那把血迹斑斑的大刀狠狠的抵住艾叶脖子，小妖压制着艾叶，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艾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五指深深地扣进了泥土里。她艰难的抬头，看见了紧追而来的蒲牢。
小妖也看见了，她抬头笑了。
这里的气息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小妖突然想起，那一日，天气也是这样的闷热……
那日，天气闷热潮湿，令人不适。
她好不容易筹了一些钱，满怀希望的出村，去寻一位远近闻名的神医，听闻这名神医，最擅长疑难杂症，但是收费极高，喜富贵嫌贫穷，小门小户的人家去求医，都是不见的。
但是，总要去试一试。
要找那位神医，需要爬过两座大山，赶近百里路，鞋被山路磨破了，脚趾都露了出来，被杂草树枝剐蹭，被山石厚土磕碰，满脚的鲜血她也顾不上去擦，最后都凝结成了痂。
但这对她来说，也不值一提，她心急火撩的赶路，无暇去顾及这些小事。
然而等她跋山涉水，疲惫不堪的跪倒在那神医的医馆门前，才知道什么叫做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老天爷从来不会因为你可怜就对你仁慈一些，更不会因为你一片赤诚真心就放你一马，该是你的劫，你就逃不掉的。
她根本连医馆的大门都进不去，那大门金碧辉煌，方圆百里估计是无人能敌，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将她拦在门外，一个管家模样的长者出来说，大夫不在，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要她另找别家医馆去吧。
她当然不肯走，她太累了，跪在地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强打起精神将小心翼翼藏在怀里的碎银一股脑掏了出来，捧在手里举起来给他们看，哀求着。
那管家却只是摆摆手，请她离开，几名壮汉便上来赶她，她不走，纠缠间摔翻在地，手中的碎银滚落了一地。
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却也没人去捡，他们左一言右一语的讨论着，说每天都有人被赶走，有哭天抹泪的有撒泼打滚的。
人们脸上都是司空见惯的表情，想必这样的事太多，都麻木了。
她默不作声的趴在地上，将碎银一粒一粒捡了起来。
这些碎银子，是她辛辛苦苦一家一家讨借来的，贫贱夫妻百事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愿意再借给她钱了，他们只会劝她放弃，跟她说日子都不好过。
是啊，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夫君的病是无底洞，没有盼头的，不借也是应该的。
所以，这次的救命钱筹借的就极难，其中有一份是她夫君本家大哥的，这本家大哥家，家境优渥，年年卖粮收租，在村里也算数一数二的头等大户，知道她难也借过她几次，可次数多了，亲兄弟也讨人嫌。
她那本家大嫂泼辣是出了名的，远远看见她来，一口唾沫啐在地上，那眼神像是要把她活活撕了，几次三番的上门借钱，谁家也禁不住啊，如今又来，如何能不恨。
她看的清楚心里明白，却还是腆着脸凑上去，笑着唤：“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