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发疯·焚心欲绝
蒲牢一声痛呼,骤然开始激烈的挣扎翻滚,口中更是呼气如云,本已成功大半的合围,骤然便松懈开来。
真身已受重创,蒲牢便幻了人形,重重摔在地上,睚眦仍不依不饶,转身便吐出烈火,熊熊火焰呼呼作响,如长鞭一般,直直向蒲牢挥去。
艾叶心如刀绞,再不能忍,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冲了上去,不偏不倚正挡在蒲牢身前,烈焰呼啸而下,转瞬间便劈在艾叶身前,巨大的冲击力瞬间便将她震飞了出去。
离地的那一瞬间艾叶还在心中想着:这大概便是会飞的感觉了。
可还没等她好好体会一番这飞翔的感觉,便立刻以惊人的速度重重撞在了山石之上。
恍惚间,艾叶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尽碎的声音,可她身上却一点知觉都没有。
她心里默道一声:完了。便被巨大的惯性弹回,随后就如同一支断了线的破败风筝一般,急速落下,轰然坠地了。
就在艾叶落地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方才的电闪雷鸣,血肉翻飞,仿佛全如错觉一般,太安静了,安静的令人绝望。
没有人能想到艾叶会突然冲出来,包括蒲牢在内,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艾叶撞上山石摔在地上,此刻终于疯了一般扑了过去。
艾叶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半边脸埋在了土里,因为坠地的时候磕到了一块石头,被磕的头破血流,埋在土里的那半边脸已经被血水污的不能看了。
蒲牢俯下身,动作无比的缓慢僵硬,此刻他连呼吸都是缓慢的。
但这样,似乎也无事无补。
“艾叶”蒲牢轻声呼唤着。
没有应答。
艾叶仍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埋着半边脸的土里,血水已经渗了出来,很快便流到蒲牢的脚下。
蒲牢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原本是想去探一探艾叶的肩膀,却反手将她抱起来搂在了怀里。
艾叶头上的血立刻顺脸颊而下,不一会便将地面染红了一片。
蒲牢见她头被磕的血流不止,无助的伸手去捂住伤口,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再流血,又突然意识到头上的伤不是最重的,可是他惶惶然伸手,却又不知该护住哪里,手足无措中又想到了脉搏,慌忙伸手去探。
可是他太慌乱了,竟然探不到一丝心跳。
蒲牢的心,就在这一瞬间沉到了无底的深渊,所有伪装的镇定和淡然,在这一刻显得都那么自欺欺人。
他终于开始彻底崩溃,用尽全力将艾叶抱在怀里,声音冲出了腹腔,却又都缩在了喉咙里,半晌也发不出来,徒劳无功。
任凭他用尽全力,最终却也只能发出一声低微的哀鸣,如呜咽一般,却带着撕心裂肺的力量。
这声哀鸣极深沉,极压抑,却直直的往人心窝子里钻,长久不息,焚心欲绝,让人只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抱头痛哭,再不忍听。
风藤和苁蓉二人皆是双眉紧蹙,满面寒冰。
睚眦站在蒲牢身后的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他此刻也已幻化人形,冷俊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愕然,然而稍纵即逝,很快便淡漠如常,睫毛低垂,挡住了深邃的眼眸,一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站立良久,终是化作一声长啸,乘风而去了……
艾叶一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床顶的帷帐。
她还有错愕,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但错愕很快便被打消了。
因为第二眼,她就看到了蒲牢。
蒲牢的脸色很不好,苍白憔悴,但就是这样一张脸在见到艾叶睁眼的一瞬间,便如同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样,光彩夺目起来。
蒲牢就守在床头,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见她终于醒了,立即俯身过来,他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了,此刻嗓子沙哑到极点,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好半晌才艰难道:“你醒了。”
只这三个字,艾叶心里便是一酸,她抿嘴看着蒲牢,直到红了眼眶。
可是这吓坏了蒲牢,他整个人都惶恐起来,急问道:“怎么了?”
这个时候最怕人问,人一问,就容易掉眼泪,艾叶拼命忍了,人的一阵肺疼,于是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可怜巴巴道:“疼。”
所以只有一个字,这却是千真万确是实话,她虽然一动不动的躺着,但是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疼。
蒲牢听她这么说,眼里的痛意更甚,本就憔悴的脸白的越发似雪,轻声道:“是我没护好你。”
艾叶一楞,她从未见过蒲牢这般神情,无措起来:“是我自己突然冲出去的,怎么能怪你哪?”
蒲牢却只是摇头,声音沉的有些吓人:“你不该替我挡着的。”
艾叶自嘲的笑了笑:“有些自不量力是吧?”
“你要知道,那可是睚眦。”蒲牢道,眉头拧的更紧。
“我知道,我只是怕他伤了你。”
这也是句实话,是谁都无所谓,艾叶心里清楚,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会去挡的。
但这话她不能说出口,只好再一次自嘲的笑了笑。
本以为蒲牢听了会斥责她两句,谁知,蒲牢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他牢牢盯着艾叶,良久没有说话。
艾叶心里一阵发毛,这气氛,似乎有些诡异了。
等了半晌,也不见蒲牢有任何动静,艾叶便躺不下去了。
她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可努力了半天还是一动不动,心一下就凉了,哭道:“我是不是摔成残废了,为什么我动不了?”
艾叶一哭,蒲牢脸上便痛色立起,宽慰道:“别怕,你伤的重,还未恢复,一时行动不太方便而已。”
艾叶不信,哭闹着非要起床。
蒲牢无法,只好扶她坐起,却又担心她坐不稳,一直紧紧揽她在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偎在了一起,蒲牢拥着艾叶,艾叶懒洋洋的靠在他的肩头。
有阳光透过窗纱洒在床上,光晕摇曳在两个人的脸上,暖暖的柔柔的,艾叶闭上眼喃喃道:“活着真好,我还以为我这次死定了。”
蒲牢呼吸一滞,一双眸子登时如火如炬:“不会的,有我在,我便决不允许。”
他还说了些什么,艾叶听不清了。
她的精神不太好,就这一会功夫,眼皮就重的抬不起来了,蒲牢的声音在她耳边飘忽不定,她听不分明。实在是撑不住了,嘴里呢喃着“听不到”“好困”之类的话,到最后亦是胶着颠倒含糊不清了。
蒲牢轻轻扶她躺好,轻声道:“睡吧……”
话音未落,艾叶便已然沉睡了。
在之后,她一直都不曾起床,每日里昏昏沉沉,除了吃饭喝水,其余时间都在醒了睡睡了醒之间反复。
蒲牢似乎从未离开过,但凡艾叶睁开眼,第一眼望见的是床顶,第二眼看见的一准是他,艾叶迷迷糊糊昼夜颠倒,一时之间,醒来是他,梦里还是他。
一连好些天,情况才有些好转,这天夜里,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艾叶睁眼只见夜色如墨,屋内烛光满堂,扭头便看见了蒲牢。
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前,一手撑头正在闭眼小寐,身形在烛光中拉出了长长的影子,一派孤寂。
艾叶并未发出一点声响,蒲牢却睁开了眼,起身走来。
“醒了?”他开口道。
艾叶心里一暖,应了一声,艰难地坐起身来,她已经可以自己坐起,说明身体好了大半,受了这么重的伤没死,还能好的这么快,必定又是蒲牢的功劳。
思及此处,艾叶心里便酸楚起来,她知道,有些情意太重,她背负不起,亦不敢背负。
蒲牢执了她的手:“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好多了。”艾叶笑答,开口却先是一阵咳嗽。
蒲牢便又折返到桌前为她倒水。
艾叶只能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那背影飒爽令人沦陷,可她不敢沉沦。
她知道,有些话必须要同蒲牢说清楚了。
先前两人要么不在一块,在一块便有些误会隔阂,一直以来也不得亲近,如今再没有人和事打扰,此时不说还等何时。
思虑半刻,艾叶终于开口:“先前,苁蓉告诉我,说我是你寻找了万年的妻子,是真的吗?”
她的声音轻之又轻,似乎是难以启齿,又像是不知所措。
蒲牢身形一顿,并不回头,反问道:“你希望是真的吗?”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艾叶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半晌无言。
蒲牢双眼清明,却并不说话。
艾叶低垂了头,轻声问:“ 你确定,你要找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这一次蒲牢没有再反问,他诚实的回答:“是。”
是啊,大家都说是她,可是她怎么就是不能相信呢?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呢?”艾叶浅浅的笑,自嘲的意味明显:“苁蓉说,我或许是投胎时被抹掉了记忆,会是这样吗?”
短暂的停顿后蒲牢道:“或许吧。”
声音中含着说不出的消沉,这份消沉压得艾叶喘不过气来。
“你不后悔吗?”艾叶垂拉着头,一直不敢抬起。
“什么?”蒲牢似乎没听明白。
艾叶咬牙,霍然抬头:“等了这么多年,不后悔吗?万年的光阴,长久的我都不敢去想象,你就没有想过要放弃吗?等一个人不苦吗?为什么不干脆放弃,让自己好过一点,天下的好姑娘千千万,你这样的人品模样,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什么要等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