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旧梦·崆峒印现
半晌,蒲牢道:“如果你执意不说,那我就只好将你带回天宫,由天庭发落。”
听到天宫两个字,女子动了动,缓缓笑了:“你们天界的人,果然都是一样的。”
蒲牢倒是不恼,坐的端正悠闲:“我听你这语气,好似你于我们天界有仇?”
一滴泪,晶莹剔透的落下。
“仇?”女子的嘴角颤了颤,笑容逐渐凄凉,良久,抬头道:“不,我没有仇,我来抢崆峒印,是为了救我的儿子。”
蒲牢眉心一抽:“你的儿子?”
女子回头看他,嘴角一抹浅浅的微笑: “对,我的儿子。”
“你真应该看看他,蒲牢,看看他那个惨样子。”
“你有一个好父亲,可以让你位列仙班,他也有一个父亲,你猜他的父亲都做了些什么?”
一字一句,声调紧咬。
一句一顿,笑意盎然。
她道:“泫珠是他给我的,而我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的族人,和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女子喃喃,泪眼婆娑:“可怜我的儿啊,他才刚刚生下来就被天火焚噬,我好不容易才保住他的一缕魂魄,只有崆峒印,才能救他的命。”
蒲牢一愣:“天火。”
女子笑的乱颤:“对,就是天火。你说,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被天火覆盖着,灼烧着,他会痛吗?他会不会也觉得痛?”
突然伸手指着天, 她狂声道:“老天爷他不能这么作孽。”
蒲牢呼的起身,厉声道:“艾叶,你先出去。”
艾叶一愣:“什么?”
“出去。”声音已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一道高高的殿门,隔断了艾叶与殿内的联系。
夜色微凉,依旧无风。
艾叶起先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后来又起身去拨弄地上的小石子,拨来拨去,思绪不宁。
天火?
天火……
红衣女鬼产子她在青城的鬼域里是亲眼见过的。
可是为什么哪?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幻像?又为什么会是在青城的鬼域?
抬头望着夜空,一轮圆月高挂。
——青城。
——莫非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哪?
——你又为什么要杀了我?
殿门哐的一声打开了,女子的狂笑声顿时冲进了艾叶的耳朵,与此同时,里面跨出了盛怒的蒲牢。
他的脸色铁青,一句话也没说,拉了艾叶,一气回到自己的大殿。
关上门,转身就是一口鲜血喷出。蒲牢身形不稳,仓皇倒地,抬手封了自己几道大穴。
艾叶心里一紧扑上去将他抱住,又见他眉目紧皱,牙关紧咬,心里便是一痛。
方才见他虽脸色惨白,但行动自若,万没想到竟受了这样重的伤。开口道:“那泫珠是个什么法器,怎的能将你伤的这么重?”
蒲牢神色疲倦,闭目道:“别问这些了。”
愣了愣,艾叶道:“好。”
扶蒲牢去床上躺下,艾叶的眼泪就开始滚滚而落。
蒲牢扶头道:“你别哭啊。”
艾叶抽抽涕涕:“可是你都吐血了。”
强撑着将结界罩下。蒲牢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道:“无妨,帮我把那面镜石拿来。”
床边的几案上,放着一块乌黑光滑的镜石,既然是镜石,自然是用来照人的。艾叶来这房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记忆中这镜石一直都摆着这里,因为太过正常普通,所以从未留意过。
这个时候,要镜石干嘛?难不成蒲牢爱美如此,要照照自己的受伤的模样好不好看?
艾叶心里虽然匪夷的厉害,可还是依言拿来递给了他。
蒲牢将镜石握在手里反复观摩,半晌,轻叹了一口气,五指温柔的拂过镜面,有光从指缝间缓缓流出。
流光溢转,如同太阳下闪耀的水晶,明亮又灵动。这无形无色中,艾叶再一次感觉到了波动,如流水潺潺,自身边游走。
待到蒲牢收手时,那块普普通通的镜石,变成了一块发着幽幽蓝光的大印,猛的一看,似玉石一般,可仔细一看却又不太像,质地实在难以考量。上面精致的雕塑着五个全然不同的神像,但是艾叶一个都不认识。她唯一能看出的,就是这发着浅蓝神光的印身,那里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龙,紧紧盘绕其上。
想不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镜石竟然变成了印石,艾叶震惊的眼珠都不会动了,道:“这是?”
蒲牢看她一眼:“这是崆峒印。”
崆峒印……
心跳猛的漏了一拍,而后如战鼓雷鸣。
这就是崆峒印,原来它一直都在这房内,只是自己从未想到……
而现在,它就在自己的眼前,不遮不掩,仿若召唤。
心跳声轰鸣,直击头顶。
“我受创太重,需要借助它的力量恢复。”蒲牢的声音传来,听在艾叶耳中,竟然有些飘忽。
待反应过来时,蒲牢打坐入定,吐纳运气,从崆峒印身上吸取着源源不断的能量。
有个声音在艾叶脑中回荡:去啊,把崆峒印抢过来,趁着蒲牢现在还虚弱,把它抢过来,快去啊。
五指蓦的扣在胸前,狠狠地收紧。
——不,我做不到。
那声音在脑中哭泣:蒲牢还在冰冷的洞穴中沉睡,他还在等着你,你要再一次抛弃他了吗?
——你要再一次抛弃他了吗?
——不。
终于,这声音战胜了一切,艾叶动摇了,抬脚一步步向崆峒印走去。
她缓缓的伸手,极慢却不容退缩的,一点一点的靠近。
就要拿到了,还差一寸,半寸……
便在这时,蒲牢睁开了眼。
那伸向崆峒印的手立马放在蒲牢身上:“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言语关切,毫无破绽。
蒲牢果然没有起疑,虚弱的点了点头。
崆峒印再一次握在了蒲牢的手里,只一瞬,便又变成一个普通的镜石模样,而后,他将镜石递给了艾叶。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艾叶的头皮轰的麻了。
却听蒲牢轻声道:“放回去吧。”
万幸,他并未发现。
艾叶连忙伸手接了,入手时冰凉的触感让她不受控的哆嗦了一下,但立刻就牢牢握住了。
蒲牢在看着她,她不敢多想,老老实实的放回原处,故作轻松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就随意放在这里,太轻率了。”
蒲牢浅笑道:“就因为它重要,所以才要放置在这里,这样就没人会注意到它。”
仔细一品,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艾叶倒是专门为了崆峒印而来,她又是个天天往这跑的,不是一次都没有注意到吗,甚至,她想都没往哪里想。
在聪明人面前,最好还是老实些。
将一切心思收回心底,艾叶坐在了蒲牢的床前,蒲牢已瘫倒在床上,涔涔的冷汗挂了个满脸,一派弱不禁风的样子。
心疼便铺天盖地的向艾叶袭来,她忍着泪去拿了布巾来,小心的为蒲牢擦着汗珠。
蒲牢安安静静的躺着,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可擦着擦着,气氛就开始有些怪异。
榻上有美人,美人病娇弱,拿着布巾的手从脸擦到了雪白的脖颈,又到胸口,再擦下去,就……
艾叶的呼吸粗重了几分。蒲牢躺在床上听得分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无力道:“闭嘴。”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艾叶就着他的手细细密密的亲吻:“我吵到你了?”
蒲牢没有收回手,任由她随意占着便宜,半晌,突然反手将她勾在怀中,凶狠的吻上她的唇。
辗转疯狂,难舍难分的一个吻,艾叶被他压制在床榻上,呼吸困难,蒲牢头上的冷汗一滴滴打在她的脸上。
说是吻不如说是撕咬,蒲牢不懂调情,只用蛮力,不一会,艾叶的嘴唇就破了,口腔里传来血腥味,艾叶终于耐不住喊了一声疼。
蒲牢抬眼看果然见了血,便不再用力,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覆上她的唇,用舌尖舔舐掉血迹。
好半晌,蒲牢才慢慢平复下来,窝在她的怀里,温顺的去嗅她肌肤的味道。
艾叶的脑子还有点晕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拉下来狂吻了一通。
但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她是不会跟蒲牢计较的。
两人搂抱着静静躺了一会,艾叶闲散道:“那个女人关在偏殿的结界里,没问题吧?”
“放心,她出不来的,就算她出来了, 我这里不是还有一个结界吗。”
蒲牢绕了绕她垂在肩上的发,突然低声道:“艾叶,你有父亲吗?”
艾叶:“有啊,天底下有谁是没有父亲的?”
蒲牢声音仍是低沉:“那你的父亲,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可怎么回答哪,艾叶认真的想了想:“嗯……我阿爹这个人吧,就是老实,本分,然后对我和阿娘都极好。”
“天底下,有这样的父亲吗?”
“有啊,天底下不都是这样的父亲。”
良久,蒲牢都没有说话,最后在艾叶的怀里沉沉睡去了。
艾叶回头看了一眼几案上的镜石,将蒲牢往怀里拢了拢,盖上被子,伴着他安然入眠。
今朝情浓今朝醉,哪管他朝苦与泪。
第二天,偏殿,艾叶依旧被隔绝在门外。
殿门再次打开时,蒲牢身后跟着那位红衣女子。
蒲牢说,要放她走。
那女子异常的温顺,垂着头,思绪不明。
艾叶惊讶但并不觉得意外,仿佛她一早就知道蒲牢会这么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