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矮人庄
天已渐渐暗了下来,刚才西天上的火烧云还使着性子的蔓延,现在也收拾着残红回家睡觉去了。夜在这个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来了。
走上八字桥,公子羽和代舒容就望见清河街上香坊李家门外挂着的两盏灯笼,实际上他们看到的只是其中一盏,亮着的右边的一盏,发出幽幽的光。而左边的一盏是暗的,想是坏了还来不及换的。
走下了桥,公子羽突然冷不丁的打了一个颤,一股冷气由心底里浮了上来。是杀气!他感觉到了杀气!街上没有一个人,静谧着,正是炊烟升起的时候,袅袅炊烟只是白线一般混入夜色中,远处是浓重的黑。
在这如诗如画般的小桥流水边,他感觉到了杀气弥漫。
他的手禁不住慢慢的握成了拳头。
“情况有点不对头啊。”老代也发觉出了异样。
一步。左脚在前,风是轻柔的。
两步。右脚踩实,一阵烧饭的糊香飘过来。
三步。还是左脚。远处的一长串狗叫声。
四步。右脚上了一大步,不远处两只蚂蚁在打架。
五步。他停下了,示意老代退后。
突然,公子羽脚下的石板忽然陷落,一把刀伸了出来,刀上吊着三个铜铃,是一把金背砍山刀。紧跟着一身土色麻衣的侏儒蹿了出来,刀舞如风,铃响如魅。
公子羽硬生生将身形移开二尺远,袖中抖落出一把乌亮的戒尺,一挥之下竟也气势如虹。两人的兵刃碰在一处,一滑而开,一上手都是必杀。拆了几个回合,侏儒忽地又蹿入了地下,那是一个尺许见方的黑洞,深不见底。公子羽略一迟疑,脚下又是一松,“杀”,侏儒发出一声大喝,又杀了上来。
香坊李家门上左边的灯笼动了一下,如破茧的蚕一样裂开,一个黑影扑了出来,两翼张开,如一只黑蝙蝠,一双红色的小眼睛仿佛滴血。原本软刀是咬在口中,此时已握在了手里,又是一个侏儒。
公子羽冷笑道:“摄魂童子土中遁,血眼蝙蝠卷刀行。你俩倒真是砣不离秤,秤不离跎呀。”话虽说着,手上也是不慢。血眼蝙蝠的卷刀泛着碧光,光芒并不强烈,却使空气中多了几分肃杀。
两个侏儒一上一下,刀动,身动,杀气动;土动,风动,寒光动。
两人似乎很有默契,一攻上,迫其必守;一攻下,不守就是空门。只在公子羽说话的瞬间两人已变化了十七招,招招都是进攻上下的要害,你不得不守,不得不防,这样你就没有还击的时间,只能疲于奔命,只能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换句话说,就是被动的挨打。
当年名动江湖的荆襄大侠范九成在这两人的夹击之下也没有过去三十招,因为你根本就出不了手。
公子羽的手握着戒尺,这是一块玄铁打造而成,世人只知羽庄暗器一绝,却从不见公子羽有兵刃傍身。
街道两侧所有店铺的门板都关的紧紧的,没有一点缝隙,连一丝灯光也泄露不出来,甚至连喘气也被掩盖的严严实实的。
公子羽猛的身体飞了起来,他看准了李家仍旧明亮的灯笼,只需一借力,他就能跃上屋顶,暂时躲开两个侏儒的夹击,他就能反击。
他的时间和火候把握的刚刚好,他飞起的刹那正是两人变招的空隙。
灯笼被激荡的风吹动,公子羽转身间,手中的戒尺冷光森然,他的脚已点在了灯笼上。突然,脚踝一紧,身形就滞了下来,灯笼中竟然伸出了一只手,一只毛茸茸的手,箍住了他的脚。这个灯笼中原来也藏了人!
相较而言,暗灯笼藏人还容易些,亮灯笼藏人想要做到天衣无缝实在困难,身体不仅要柔软如纸,还要忍受着蜡油的热痛。
灯笼“砰”的一声撑开,又是一个侏儒,一身红衣,他的口中赫然咬着一支蜡烛,一支正在燃烧的蜡烛!烛火摇曳,烛泪流淌,滴答在红衣侏儒的脸上,浑然没有感觉.他的手就像是一只铁钳紧紧咬住了公子羽的右脚,他的指甲长如尖竹,锋如利刃.他的另一只手,他空闲的左手五指萁张,抓向了公子羽的另一支脚,左脚.
公子羽身体在空中动弹不得,已降了下来.摄魂童子和血眼蝙蝠的刀又揉身而上,两把刀一厚一软,如山如蛇般,风声飒然。
但是埋伏还不算结束。屋顶的烟筒里人影一闪,一蓬细雾就袭了过来,这是千家侗瑶家的独门暗器:春雨时节。一蓬细针如春天的牛毛细雨纷纷洒洒,密密实实,铺天盖地,寒气逼人。此人也是个矮子,头上戴了顶瓜皮帽,灰衣打扮。
香坊李家的门板最右边的一块被一个人的拳头打开了一个洞,一个褐色衣裳的侏儒冲了出来,他的头上梳了个冲天辫,头大如斗,他的拳头也大的如斗,他窜起来,他的拳头打向公子羽的胸口,力猛如牛。
还有一个人是慢慢走过来的,他来自河边,一直在钓鱼,暮色中他身着的淡黄色衣服使他那么的不显眼,只仿佛是河堤上不动声色的一块石头。但石头不能动,他能。此时他的钓鱼杆已经甩了出去,目标是公子羽的眼睛。
这一切的攻击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六个侏儒,六个方向,六种攻击,竟是全方位的立体攻击。
代舒容惊呼:“小心!小心啊!”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剑甚至还来不及出鞘。
六个侏儒今晚的目标就是公子羽,出手力求一击致命,竟然把堂堂的六扇门明镜堂堂主视若无物。
“奶奶的,有点过分吧,太不把老子当回事了吧?”他心里骂道。七个小矮人,出来了六个,这是接到的必杀令啊。还有个龙首老大没有现身,莫不是藏在了哪里?他扫视四周却无发现,只是远远的瞥见清河街角的暗影里站着两个身影,他没有忙着去解围,一是来不及,二是他要预防新的危险出现。
这些攻击全部都避开太难了,除了金背砍山刀和软刀,还有一双鹰抓手,一只铁拳,最重要的他不能让钓鱼钩钩到眼睛,并且他不能中“春雨时节”的任何一根毒针。
公子羽长啸一声,他的戒尺划破了夜空,划破了潮湿的夜和潮湿的空气。
很少有人看到公子羽出手,他也轻易不出手,无论是暗器还是今晚的玄铁戒尺。不是因为没有危急的时刻,而是因为他认为解决事情的最后手段才应该是武力。
清河街角的暗影里,一人说道:“八成是危险了,避无可避啊。”
另一人道:“未必呢,你发现那个戒尺是从哪个衣袖里拿出来的吗?”
“右边。”
“是啊,他还有左边袖子呢?今晚有眼福了。”
“左边袖子里能有什么呢?啊!左边袖子动了,真有,那是什么,我没看清呢?什么暗器呢?”
公子羽已然挣脱了脚上的束缚,他的戒尺对准了脚下的红衣侏儒,等到红衣侏儒的身体稍一停滞的瞬间,公子羽感觉到胸口如被铁锤锤中,紧接着他的右腿被刺中,鲜血迸流。他早就计算好准备受这一刀一拳的,他必须速战速决,在有限的时间里减少敌人的数量。
一刀一拳的伤害比预想的低。褐衣冲天辫的侏儒挥出拳头的时候,脚下的石砖莫名开裂,稍一迟疑,拳风少了大半的力度。血眼蝙蝠的软刀因为拳头的威力减弱,进攻的角度就少了一点尺寸,刚刚划破了公子羽的右腿,看似鲜血淋漓,实则未伤筋骨。
所以公子羽已然跃上了屋顶,他的凄冽无比无坚不摧的杀气在戒尺上阴阴的游走,穿灰衣戴瓜皮帽的侏儒的脸色灰白,他的双手还都是暗器,千家侗瑶家的暗器著名的有一十六种,不著名的有七十一种,他虽然只是学到了皮毛,但也有十六种.他的双手漫天花雨,所有的暗器全数出手,那就是一张无边的网,他已没有了选择,性命是第一位的,跑路是最要紧的,他一出手,人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跳出去.
他的无边的网,如漫天的繁星纷纷落下,温柔的风被纷纷割碎,在网下是无法躲闪的,于是果真有人发出了绝望的惨叫,他的脸和身上像一个刺猬一样长满了各颜各色的奇形怪状的暗器,他不是公子羽,他是紧跟而上的摄魂童子,他的摄魂铃发出最后的声音是无奈的惨叫.
公子羽的身体在侏儒暗器出手的同时人已像箭一样直飞了出去,他左袖里的暗器再次出手,从漫天飞针中间破空而出,穿灰衣戴瓜皮帽的大头侏儒的跑到桥边慢慢停住,转回身,阴森森的笑。
公子羽的左肩还是被一只毒蒺藜擦伤,有些隐隐发麻,他知道千家侗瑶家的暗器向来都是喂毒的.他的刀抽出来,一串淋漓的鲜血,猛的他把刀切向了自己的左肩,一大片带血的肉飞了出去,鲜血染红半边身子。他的身体不禁一晃。
“你们一起来吧!”公子羽站在桥上浑身是血,背脊却更加挺拔,豪气冲天。
围住的六个人短暂的眼神交流,虽然看不清,但是彼此的意思已经明了。
忽然,六人再次启动,只是不是冲着公子羽的方向,而是选择了最近的路线撤退。摄魂童子带着一身的暗器,惨叫着跳入了河里。
清河街角的暗影里,年轻一人说道:“这就跑啦?他们真的是只要一击致命的机会吗?按理说,六个人一起来未必没有机会啊。”
另一年长者说道:“机会虽然有,但已不是最好的机会了,别忘了,还有个明镜堂堂主没动呢。”
“老爹英明啊,要不是你神机妙算,提前动了一点手脚,只怕公子羽刚刚八成就废了吧?你怎么能猜到那块石砖呢?”
“嘿嘿,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我在这个地方设伏,我大概也这样安排,侥幸罢了。”
年轻人啧啧称奇,“公子羽刚刚左肩那一刀下手挺狠啊,以前以为他就是个官宦子弟,没想到狠起来眼睛也不眨。代舒容要扶着他,还不用呢。六扇门的金疮药看来效果不错,血好像止住了。”
“不啰嗦了,走吧。再不走,我们也有嫌疑啦。”
“对,对,咱也走吧,老爹,我看你对王城这么熟悉呢?好像没有哪条街哪个小巷你不知道呢?老爹,你太厉害啦!”
“走啦,让你的嘴休息一会吧。”
“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