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粘鼠板缚夜行客,金殿策埋赵高谋
暮色如墨,夜风卷起枯叶在青石板上刮出声响,三声更鼓沉闷地敲响。
戌时三刻梆子声刚落,陈府守夜犬突然噤声。
三名伪装成更夫的任侠,料理完守夜犬之后蹑手蹑脚潜向陈府。
三人出身于战国遗留的游士阶层。
秦灭六国后,各国贵族隐匿民间,伺机而动,暗中招募游士,企图恢复旧国。
这些游士逐渐形成一股地下势力,以任侠自诩。
在大秦律法的边缘游走,过着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生活。
他们敲着更,悄然来到陈府院外西跨院马厩。
为首任侠甲心想:
“此次任务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一招手,手势下沉,旋即蹲下。
乙踩他肩膀,如狸猫般轻巧地翻上墙头。
丙心急火燎踩上甲肩膀,哪成想先前踩了泡狗屎。
这脚下去,不明汤汁“嗖”地飞溅而出,糊了甲满脸。
恶臭瞬间钻进甲的鼻腔,熏得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隔夜饭“哇”地一下喷了出来。
此时情况紧急,甲强忍着恶心,咬着牙将同伴托过了墙。
二人倒挂金钩,拉上甲,顺利翻入。
三人艺高胆大,却格外谨慎。
他们生怕声响惊醒屋内人,坏了大事。
他们牵着手,小心地放下一人。
乙溜到墙下,觉得墙面触手湿滑似苔。
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未多在意。
紧接着,丙踩到他肩膀。
“什么味?”
三人在墙下会合。
甲经过刚刚的折腾已没有多少力气,抬手示意他们前行。
陡然间,丙和乙脸色骤变。
原来脚被粘住了。
一肌寒意顺着涌泉穴直窜天灵,像是被巨蟒含住脚掌。
心想难道被发现设了陷阱?
想使劲试试,却用力过猛,“啪”的一声,鞋子抽出。
手按在地上,只感觉两手黏糊糊的。
三人皆蒙着面。
即便惊骇也出声不得。
丙满脸惊恐,嘴巴无声地动着:
“怎么啦?”
乙心急如焚,拼命甩着手,试图摆脱黏物。
然而越挣扎手上粘得越多。
他满心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月光下,地面泛着蚌壳般幽光,松脂混着马粪的酸腐味直冲他鼻腔。
墙边草料堆的蟋蟀声也戛然而止。
此时书房内,陈恪与巴清正交谈着。
院子里突然传来动静。
巴清微微皱眉,看向陈恪。
“要不要去看一下?”
巴清心中有些疑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韘,这是她与旧部约定的暗号。
她不知外面发生何事。
“难道是自己的人和外人交手了?”
陈恪神色镇定,轻轻摇头。
“外边不是什么好人。”
陈恪心想,这些动静必定是不速之客。
看来早有防备是对的。
巴清心中一动,想考究他。
“你怎么确定不是?”
她问道。
陈恪不慌不忙,走到沙漏旁。
他手指轻点:
“巴夫人,您看这铜壶滴漏。
我们这儿的更夫,一晚上只敲五回。
可您瞧,这两次敲更间隔,明显多敲了两回。
而且,此人敲更轻重不一,毫无沉稳之感。
定是冒牌货。”
今夜暗闯我府,图谋不轨。”
巴清听后,心中暗自惊叹。
她不禁重新审视陈恪。
“怪不得之前陈恪说自己没重视他。
确实是自己以常人之心度之了。
幸亏如今是盟友,不然自己恐怕要着了道。
这陈恪年纪轻轻,心思竟如此缜密。”
天微微明。
陈恪、陈稷、巴清三人来到西跨院马厩。
三个如蜘蛛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任侠。
她不由一惊。
巴清心中诧异,眼中满是疑惑,盯着被困的刺客,暗自思忖:
这陈恪年纪轻轻,到底用了何种妙法,竟能将这几个江湖老手轻易困住?
她微微皱眉,目光在任侠和陈恪之间移动,试图从陈恪表情中寻得线索。
陈恪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
这是用蜀地漆树汁混合鱼鳔胶加松脂糯米熬煮的特制粘鼠板。
这法子还是读《齐民要术》时得来的。
我就想着做个厉害的粘物,想沾老鼠,没成想沾了三个鼠辈。
说完哈哈大笑。
巴清也被逗笑了,打趣:
“陈公子这捕鼠器,倒是能网尽天下硕鼠”
想了想说:
“那我顺便给你报个官吧。”
陈恪摆了摆手。
“夫人不知道垂钓的乐趣。”
巴清不禁啼笑皆非。
一般人抓了刺客,要不审问折磨,要不报官。
不禁叹道:
“是不是我太老了,看不懂年轻人的世界。”
陈恪看着远去的驷马安车。
转身看向被困的任侠,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他深知,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
陈稷在一旁看着儿子:
“恪儿,要不还是报官吧?”
“爹不用,我有法子应对!”
咸阳城另一处。
六国旧人正焦急等待消息。
田荣面色阴沉,来回踱步。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消息?
难道他们失手了?”
田荣心中烦躁,。
张耳一脸忧虑。
“若是他们暴露,我们计划恐怕全盘皆输。”
众人陷入沉默,气氛压抑。
赵高府邸,心腹将昨晚监视如实汇报。
赵高听后,脸色愈发难看。
他冷哼一声:“这个陈恪,倒是有点本事。
看来,对付他不能用寻常手段。”
赵高心中杀意顿起,思索着如何除掉陈恪这个心腹大患。
未时将至,咸阳宫章台殿内烛火跳跃。
蟠虺纹青铜鼎中,椒兰香混着麝香的青烟,在十二连枝灯影里燎绕。
三十六名待诏郎官,身着皂缘深衣,神色各异,脚步轻重不一踏入殿中。
人群中,赵兴手指摩挲玉韘,眼神阴鸷,滴溜溜乱转。
他仰头,嘴角挂着不屑,慢悠悠蹀躞而行。
仗着叔叔赵高在宫中权势,向来行事张狂,此刻更是目中无人。
王翦的儿子王贲,身姿挺拔,英气勃勃,自带将门虎子的威严;
李斯的儿子李由,面容俊朗,眼神中透着聪慧与狡黠,似继承了父亲的权谋智慧;
蒙恬的弟弟蒙毅,气质沉稳,眼神坚毅,颇有大将风范。
陈恪跟在后面,看着前面几位顶级豪门子弟。
他神色平静,不骄不躁地走进殿内。
众人依序朝秦始皇伏地而拜,齐声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在空旷大殿内来回撞击,彰显着皇家无上威严。
礼毕,待诏郎官们各自就位,矮几已整齐排列,几案上丹漆简牍皆备。
彼时,内侍恭谨地手托漆盘,盘中竹简厚重古朴。
他碎步疾行至殿中,而后微微躬身,尖着嗓子高声宣道:
陛下有旨,此次考较共设三题。
其一
陛下今囊括四海,往昔各国皆存闻名于世之建筑地标。
如今天下一统,朕欲于咸阳矗立天下第一地标。
当以何等名号昭告四海?
此名号需合于天道,震慑人心,镇抚六国遗风。
诸位待诏郎官需为此地标定名,并详述名正言顺之缘由。
赵兴装作听不清,站起身来追问,不慎碰翻砚台。
墨汁泼向陈恪素帛,陈恪对他暗中早有提防,反手展袖一挡,墨汁全在地上。
此事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别人根本不知道因由。
赵兴口说
“不碍事不碍事。
王贲听完,浓眉紧锁,眼神中透着思索之色。
他深知此题意义重大,关乎帝国威严与荣耀。
身为将门之后,他下意识地从军事角度出发,心中暗自思忖:
此地标之名,既要彰显我大秦武力之盛。
又要契合帝国一统之大势,如何方能两全?
稍作沉吟,便凝眉提笔作答。
李由嘴角微扬,父亲也早就在家中布置过这个题目,考验他的学识。
此刻只不过换了一个场地而已,他奋笔疾书答案;
蒙毅面色沉稳,不慌不忙地提笔书写,他家虽是武将,但是亦是诗书传家。
如今天下一统,武将可以马上打天下,却不能治理天下。
故此家族早在他年幼时早早培养诗书解答,旁观郡县治理。
其实秦始皇和一些核心大臣商议过此事,所以此题相当于开卷考试。
陈恪心中透亮,此题意在试探众人对帝国威严与正统的领悟。
略一沉吟,便在绢帛上笔走龙蛇:
陛下,此地标可名曰镇国台
暗合秦尚水德,镇含金生水,五行相生,有镇山河社稷之意
将六国王玺埋入台基,效武王伐纣封神台的典故。
外围再立30尺高衡律柱。
柱身刻度量衡标准,基座收集天下郡县土壤,象征“轨同尺、土同源。
此为名正言顺、师出有名之意。
书罢,陈恪抬眼环顾,只见赵兴斜着眼睛,偷偷打量自己。
那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狠毒。
赵兴牙关紧咬心中暗自想:
这小子竟也有些本事,不能让他如此出风头,否则本少爷如何服众。
王贲微微点头,似对陈恪的答案有所认可;
李由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这个题目他早已烂熟于心,父亲的教导让他对这些知识了如指掌。
他心中暗想:
“看来这次考较不过是走个过场,我定能名列前茅。”
然而,当他看到陈恪的答案时,心中不禁一紧。
“这陈恪竟也有几分本事,看来我不能掉以轻心。”
未几,内侍再宣:
第二题,此台欲高百丈,以容万民朝拜。
然六国工匠皆称难以速成,卿等可有良策?
陈恪略作思忖,复又提笔:‘营建此标,首在选址。
咸阳之地,广袤开阔,然风水、地质不可不察,根基稳固,方保千秋万代。
欲得天下精石、良木,奈何山川险阻,路途迢递,运输维艰。
当以赏代役,颁令‘运石百斤,抵徭役三日’,以激民力。
使六国战俘任高危之役,可减秦人伤亡,免生民怨。
将台体部分物件,析为三尺六寸之标准化石构件,暗合秦六之数。
于咸阳外围分工预制,经由驰道运输组装,如此可缩短工期。
答完此题,陈恪心中微凛,他知这不过是开端,后续题目必然刁钻。
内侍紧接着宣道:
第三题,书同名、路同轨、统一度量衡之意义何在?
儒生讥讽书同文乃绝古道,
何以令天下学子稽首法教?
李由想起之前父亲与少府令在书房密谈过此事,故此难不倒他。
陈恪深吸一口气,此乃关键之题。
当下奋笔疾书:
“书同名,可消六国文字之异,使文化归一,政令畅达,学术交流无碍。
此为文化一统之基石。
路同轨,则通天下之衢,强中央之控,促经济之兴。
统一度量衡,规范商事,稳市租平准。
实施之难,在于六国旧俗积重难返,黔首犹持故器。
召集旧学大儒共同新编法教,分化抵抗集团。
规定郡县公文错一字罚一甲,倒逼官吏自费课殿最民众。
将《诗》《书》中佳句改编为秦篆歌谣,由乐府官妓传唱。
三月一考,课殿最得上造者按等级免除更卒、傅籍等役。
如此一年可初见成效,十年可毕其功。
考罢,内侍收起众人考卷,扬声道:
陛下有旨:
“尔等自行离去,待陛下阅卷完毕,自会有宣召。”
陈恪心想:
要不是如今仇家太多,先披个官身,要不我才懒得当什么官。
随便发明几样东西,就可以当个富家翁。
有个官身他们会投鼠忌器,毕竟大秦不允许对官员动私刑。
欲知蜘蛛人后续如何?
赵高的谋划,六国余孽的暗杀,巴清的合作都在下面慢慢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