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赤堇遗孤
赤堇山的枫叶红得滴血那年,青铜的哀鸣惊醒了沉睡的矿脉。
欧氏祠堂的青铜鼎在子夜时分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划破守夜家奴的喉咙。接生婆抱着浑身滚烫的婴孩冲出产房时,正撞见家主欧冶阳将三枚龟甲掷入火塘。龟甲在烈焰中爆出三声霹雳,裂纹竟组成狰狞的剑形。
"此子命犯金煞,留则族灭。"欧冶阳的声音比淬火的青铜还要冷硬。他腰间那柄世代相传的断水剑正在鞘中嗡鸣,剑柄镶嵌的螭吻眼珠渗出猩红液体。
产妇凄厉的哭喊刺破雨幕,闪电劈开祠堂梁柱的刹那,接生婆看见家主后背爬满青铜色的鳞片。她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孩逃向赤堇山深处,襁褓里那块青铜锁片烫得惊人,锁芯处嵌着的陨铁正泛出妖异的蓝光。
暴雨连下七日,瓯江水漫过百年古堤。越国铸剑司的探子循着青铜碎片的共鸣找到欧氏宗族时,只余三百具浑身爬满铜绿的尸体。他们手中的兵器全部熔成铁水,在青石板上凝固成诡异的蝌蚪文。
老铸剑师符禺在乱葬岗捡到婴孩时,腐尸堆中竟开出一片赤金莲花。婴孩胸口嵌着块青铜残片,边缘锋利如新铸的剑刃。当他用断指触碰那片青铜,久未落雪的山谷突然飘起鹅毛雪,冻住了十里外吴国追兵的铁甲。
"从今往后,你叫欧冶子。"符禺将婴孩藏进运送青铜矿的竹篓,篓底暗格里的鱼肠匕沾着新鲜人血——那是他刚刺杀的第三位吴国铁官。
十八年后,赤堇山北坡。
少年欧冶子跪在青铜矿洞深处,掌心紧贴着冰凉的岩壁。那些沉睡千年的金属记忆突然苏醒,顺着指尖涌入血脉。他看见上古先民在雷火中熔炼陨铁,青铜巨鼎在祭祀中吞下活人,还有一柄通体透明的剑插在血池中央。
"又发癔症了?"符禺的铜烟杆敲在他后颈,火星溅到洞壁的孔雀石,瞬间燃起幽蓝火焰。老人独眼里倒映着少年汗湿的脊背——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龙形暗纹,正随着矿脉的呼吸明灭。
欧冶子抹去鼻血,指间残留着青铜锈的腥甜:"东侧矿脉三十丈深处,有块含着星芒的陨铁。"他话音未落,山体突然剧烈震颤,矿道深处传来巨兽苏醒般的轰鸣。
当夜,符禺带着少年潜入禁地。月光照见赤堇山顶的剑池时,池水突然沸腾如熔岩。欧冶子怀中的青铜锁片与池水共鸣,震裂了裹着它的三层素帛。池底浮起七具青铜棺椁,棺盖上的饕餮纹正流出血泪。
"这就是欧冶氏灭族的真相。"符禺掀开最中间的棺盖,里面蜷缩着具布满剑痕的骸骨,头骨天灵盖处插着半截断剑,"你们家族世代镇压着蚩尤的兵魂。"
雷暴毫无征兆地降临,闪电击中棺椁的瞬间,欧冶子看见自己倒影在青铜棺上的面容。那张属于十八岁少年的脸,竟与棺中骸骨渐渐重合。池水突然化作万千青铜箭矢射向夜空,将乌云撕开血色缺口。
符禺的惊呼被淹没在惊天剑鸣中。当少年从剧痛中苏醒,发现自己双手正握着柄虚幻的青铜巨剑,剑身刻满上古虫鸟文。东方既白时,他们挖出了那块重达千斤的陨铁,铁芯里包裹的晶石中,竟封存着一滴金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