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时明月
“共图大事？”
程咬金狐疑道：“郎君姓王，王太尉是郎君何人？”
“诸位，实不相瞒，王太尉是家叔。在下王仁则，王家排名第七，诸位称呼在下王七，或七郎即可。”
王仁则抱拳道。
“王七郎，久仰！”
“王将军，久仰！”
秦琼程咬金等人恍然大悟，纷纷抱拳行礼，但神色显然冷淡了许多。
瓦岗军和洛阳军你来我往，双方死伤甚多，仇恨可谓滔天。
更有甚者，听闻太尉王世充跋扈专权，凌迫当朝皇泰帝，他们这些大隋旧将，对王世充自然不满。
连带着，对王世充的侄子，眼前的王仁则，也没有好脸色。
“王七郎，坊间传闻，令叔王太尉凌迫天子，残杀大臣，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程咬金眉毛微微一扬。
坊间传闻？
王仁则微微一怔。
这几个人都是历史上的猛将，他想拉拢为洛阳所用，并不想得罪他们。
不过，从众人的言行，他感觉得到，对方似乎来者不善。
“家叔是太尉，皇泰帝是皇泰帝。唐国公李渊称帝建国，逼迫义宁帝退位，世人对李渊却趋之若鹜。究其缘由，李渊为关陇门阀而已。天下人只看利益，视名节为无物，何其讽刺！”
秦琼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王仁则冷笑一声。
坊间传闻？
还不是程咬金等人的偏见与借口，拿什么坊间传闻当借口。
“诸位身为大隋将领，食的是大隋俸禄，先投瓦岗，攻打大隋，战败后不得已重回大隋朝廷，却居心叵测，妄图西投李唐。你们所图，不过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而已，就不要口是心非，谈什么忠孝节义了。”
大名鼎鼎的程咬金，也为“反贼”李渊叫好，可见世人之心。
他的叔父王世充，现在可是大隋王朝的太尉。
而李渊，已经是自立为帝的唐皇了。
什么瓦岗英雄，不过审时度势、有奶便是娘的投机者而已。
“你……好一张利嘴！”
程咬金怒道，红了半边俊脸。
“世人只知功名利禄，罔顾忠孝节义。兄弟所言极是。天下纷纷扰扰，我等随波逐流，也是迫不得已。”
秦琼脸上一丝尴尬，抱拳回了一礼。
“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称王称帝者，最终却只有一人。所谓群雄并起，不过是各路野心家争权夺利，谁并不比谁光彩。”
王仁则面对神色各异的众人，冷冷一笑：
“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见风使舵，见利忘义，有奶便是娘，还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罢了。”
他的便宜叔父王世充，对秦琼程咬金这些人不薄，龙骧大将军大将军的封了一大串，却被他们背后讽刺诽谤，还冠冕堂皇。
这世道，哪有什么狗屁道义？
“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好一张利嘴！王七郎，莫非你懂诗词歌赋，文章天下第一吗？”
秦琼沉默不语，程咬金恼怒，黑着脸说道。
有奶便是娘、见风使舵、见利忘义、口是心非的伪君子。
纵横天下的瓦岗英雄，在面前这位洛阳王仁则口中，一文不值？
吴黑闼和牛进达对望一眼，牛进达心领神会，接话道：
“王七郎，只听说你是沙场猛将，没听说你还能作诗作文呀。敢问一下，你平日里读的什么书，能否识文断字？”
他父亲牛汉是濮州主簿，他是士族之后，自小熟读经史，从言语间就能听出。
“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这是先皇的诗作。王七郎可曾听闻？”
吴黑闼笑眯眯跟道：“不知天下文才，你王七郎是不是独占了八斗？”
他同样是官宦子弟，父亲是濮阳主簿，他自幼爱好诗文，虽然这与他粗豪的外表有些不符。
吴黑闼与牛进达阴阳怪调，语气不善，显然是在拿王仁则开涮。
也看得出来，王仁则的一番冷嘲热讽，的的确确伤了他们。
程咬金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王仁则一愣。
看样子，这些人是来看他的笑话，讥讽他寒门无知，脑袋空空的。
他的辛辣讥讽，惹恼了对方？
“郎君，你只会行军打仗，没见你做过诗啊！”
王万年在一旁傻乎乎提醒道。
王万年的反应看在眼中，程咬金心里明白几分。
“七郎巧舌如簧，一张利嘴而已。回去以后，还是多读读书，明晓事理吧。”
牛进达跟着冷嘲热讽：“王七郎，你这口若悬河的，不去授业解惑，真是可惜了！”
裴行俨冷冷看着王仁则，目光中隐隐讥讽之意。
“诗词歌赋，雕虫小技而已，怎么不会？”
对方的的冷嘲热讽，立刻激起了王仁则身上的怒火。
“王将军，你我都是沙场厮杀汉，哪懂什么诗词歌赋，算了吧。”
秦琼眉头一皱，劝起了受不起激将法的王仁则来。
王仁则的话虽然尖刻，但他对王仁则，却有了些亲近感。
直言不讳，总比伪君子强。
“秦兄，我没事。”
王仁则豪爽地摆摆手，接着拍了拍桌子。
“服务……，拿纸笔来，我要赋诗一首！”
“洛阳王氏？王将军诗词大家，这就请吧！”
程咬金一怔，随即冷笑道。
“请吧！文章大家？”
“请吧！王将军！让楼上众人，都见识一下你洛阳王氏的风采！”
牛进达和吴黑闼纷纷鼓噪了起来。
周围的食客看着这一幕，有纨绔子大声喊道：
“这位郎君，只要你能做出诗词佳句，你今日在酒肆的吃喝，我崔某包了！”
“我出两千钱，为郎君添个彩头！”
又有洛阳纨绔大声喊道。
“诸位，王仁则谢过诸位了！”
王仁则站起身来，向楼中食客们拱手行礼。
这一瞬间，他对程咬金这几位历史上的名人，说不出的厌恶。
“王七郎，请吧，就不要啰嗦了！”
吴黑闼催道。
“吴兄弟，稍安勿躁。”
王仁则看了一眼吴黑闼，冷冷一笑。他走到墙边，思考片刻，从王万年盘中拿起朱笔，沙沙声不绝，开始写了起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
秦琼程咬金等人，以及其他食客纷纷来到壁板旁，王万年满面通红，大声读了下去。
“…………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
好诗！好诗！”
王万年读完，脸泛潮红，不自觉大声叫起好来。
王仁则放下笔，志得意满。
“好一个《侠客行》！好诗！好诗！”
“好诗！好诗！”
秦琼忍不住跟着叫好，众人看向王仁则的目光，多了许多惊诧和钦佩。
即便是大隋海内名家，恐怕也写不出这样戳人心窝子的佳句。
“王将军，不会是剽窃的吧？”
程咬金看了诗句片刻，忽然一句。
“你这厮……”
王万年怒目而视，很是心虚。
“怎么，心虚了吗？”
吴黑闼轻声笑道。
看王万年这恶奴底气不足，便知王仁则必然是鱼目混珠。
“王将军，我等兄弟都是直脾气，要是偷来的不妨承认，没有人在乎！”
牛进达跟着冷嘲热讽。
王万年还要争执，被王仁则摇摇头阻止。
这一刻，他对程咬金们，厌恶到了极点。
王仁则看着蜂拥观看的食客们，高声一句：“诸位，在下这就再来一首！看是不是浪得虚名？”
“王七郎，我出五千钱，赌你再赋一首佳作！”
刚才出钱做彩头的洛阳纨绔，再次大声喊道。
“我也出五千钱，赌王七郎再赋佳句！”
另外一个纨绔子跟着嚷道。
“诸位盛情，在下多谢了！”
王仁则说完，移开几步，又在另外一块壁板上提笔就写了下去。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刷刷几句写完，王仁则在诗后大书五字：“洛阳王仁则”。
这一首七言绝句，唐人压卷之作，再也没有人敢说他“偷”了吧。
“千古佳作！好！”
“秦时明月汉时关！佳作，佳作！”
“洛阳王仁则，必会名满天下！”
喝彩声不断，楼中一众食客肃然，纷纷对着王仁则，叉手一礼。
洛阳王仁则，可是为洛阳纨绔挣够了脸面。
“诸位，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友情，没有真情，一切都是审时度势，尔虞我诈，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王仁则大声说道，在秦琼以及楼中众人惊讶的注视当中，抱拳一礼。
“在下献丑了！诸位，告辞！”
情感挥洒完毕，王仁则忽然有些意兴萧索，连吃喝的兴致都消失。
踏马的搞来搞去，为了什么？
诗词而已，能改变人们心中的名利之心吗？
“七郎，告辞！”
秦琼肃然起敬，郑重抱拳一礼。
程咬金几人神色惊愕，纷纷抱拳，和王仁则告别。
王仁则离开，楼中众人一起来到粉壁前观看诗词，许多人目光投于墙上，再也挪不开眼，有人嘴里念叨，眼里有光。
众人欣赏唏嘘，纷纷要来纸笔抄下，这才零零散散坐回。
秦琼几人坐了下来，几人面面相觑，各自收回目光，气氛一时沉闷。
“快些用完饭，回去早些歇着。”
秦琼心事重重，拿起了筷子。
主仆出来，王万年满面红光道：“郎君，今日胡姬酒肆赋诗，郎君要名动洛阳城了！”
“王万年，你太天真了。世人只逐利，哪有道义？天下是名门望族的天下，难啊！”
王仁则摇头，跟着赞道：“王万年，你能识文断字，难得！难得！”
一介家奴，能将《侠客行》通篇流利读出来，王万年很是不错。
“都是九小姐教的，郎君见笑了。”
王万年讪讪笑道，抬头看，王仁则已经向前，走了十来步，他忽然停下脚步。
“王万年，带我到城中转转，我要好好看看这洛阳城。”
他想好好看看洛阳城，看能不能查漏补缺，看看洛阳还有没有希望。
与李唐抗衡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