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历史的迷雾
洛阳南城、宣仁门西,北街,太尉府。
隋炀帝杨广江都被杀,东都大隋官员王世充等拥杨广孙越王杨侗为帝。杨侗进拜王世充为太尉,以尚书省为其府邸,备置官属。
尚书省为太尉府,可以自置官属,可见太尉王世充权势滔天,凌驾于东都一众官员之上。
晨光万道,照射着太尉府朱门高耸,铁甲步骑持枪执锐,戒备森严,犹胜洛阳皇宫,彰显着太尉王世充在东都无人可及的地位和威严。
此时的王仁则,和太尉府大门前的许多士民一样,观看着太尉府前偌大的青石广场上竖立的三块红色木牌上的榜文。
自他“进言”于便宜父亲以后,等了六七日,才被王世充召见。
云淡风轻,阳光照在身上,温暖舒适,王仁则不由得连打几个哈欠,他打起精神,目光投在了求贤伸冤的木牌上。
第一块:求文学才识,堪济时务者;
第二块:求武勇智略,能催锋陷敌者;
第三块:求身有冤滞,拥抑不申者;
刚刚击溃瓦岗军的王世充,正是如日中天。立下这样的木牌,无非是效仿先贤,彰显其求贤若渴、为民请命的一面。
“太尉求贤若渴,以张兄的才华,定可谋得一席之地!”
“许十七,你也来了。看来,太尉手下又要多一员猛将了!”
“太尉,冤枉啊!我儿没有贪赃枉法!太尉你要明察啊!”
围观的士民议论纷纷,彼此奉承,嘈杂不安,情绪或激昂,或欣喜。
王仁则暗暗折服。
不管王世充是不是在作秀,是不是求贤若渴,拉拢人心的手段,还是不缺。
可惜,谁让历史选择了李唐。
一辆金饰雕镂的马车从皇宫大门驶了出来,门外等候的衣冠楚楚者纷纷涌了过去,他们围在马车旁,与马车轿内的人儿说着什么,不过隔的太远,王仁则看的并不清楚。
王仁则周围一干人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有人诧异道:“这是什么人?怎么从皇宫里出来?”
“迎接的人都是京兆韦氏郧公房的子弟。看来马车中人,非富即贵了!”
“出宫的应是京兆韦氏郧公房的韦娘子。当年杨玄感叛乱,李子雄与儿子李珉附逆被杀,李珉妻韦珪被幽禁在皇宫掖庭。如今隋帝已亡,王太尉掌权,释放韦娘子,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恍然大悟,立刻就是兴致勃勃。
“京兆韦氏的韦娘子,那可是名动一时的佳人!”
“不错!可惜韦娘子有一幼女,要不然……”
“有一幼女又何妨?韦娘子这一出来,恐怕要让洛阳城的王公子弟趋之若鹜了!”
众人评头论足,王仁则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些轶事来。
历史上,王世充与京兆韦氏联姻,其儿子王玄应娶京兆韦氏女为太子妃。后来李世民灭了王世充,又将韦氏纳为秦王妃。
看来,果如历史上一样,王世充释放京兆韦氏,这是要向天下士族表达善意了。
韦氏子弟纷纷上马或钻入马车轿厢,健仆开道,前呼后拥,浩浩荡荡,车马向着城东方向迤逦而去,很快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王将军,可是许久不见啊!”
几个披甲的将领从太尉府出来,其中一人高大威猛,满面笑容,向王仁则行礼。
王万年赶紧赔笑道:“刘少监,一向可好?”
王仁则跟着回礼,虽然他并不知道此人是谁。
“王万年,多日不见。”
刘少监向王万年打招呼,转过头,对着王仁则拱手告辞。
“七郎,我如今在太尉府供职,任太尉府亲卫将军。以后你我有的是见面的机会。告辞!”
刘少监告辞离开,王仁则看着他健硕的背影,好奇道:“此人是谁?”
“回郎君,此人叫刘师立,以前任少府监少监,勇力忠义,很照顾仆等,太尉很是看重。想不到,他如今在太尉府做事。”
王万年的话,让王仁则一乐。
太尉看重的人多了,秦琼、程咬金、罗士信、裴仁基裴行俨父子等等,有几个人忠义?
王仁则对王万年起了兴趣:“你以前在少府做事?”
“回郎君,没有战事时,仆在少府专制弓弩等,有了战事,便在军中负责辎重兵器。”
王万年回道。
郎君连这些都忘了吗?
“我只是不记得你在少府做事。想不到你还是个人才。”
王仁则不置可否,夸奖了一句。
“回郎君,仆只是懂些奇技淫巧,没什么本事。王德与王山都比仆机灵,身手也好。”
王万年倒是谦逊。
王仁则点点头,王德沉稳,王山机灵,军中猛士,身手自然不错。
王万年谦逊,看来家奴们之间的感情不错。
数十骑过来,铁甲卫士环绕,很快到了太尉府前,众骑纷纷下马,为首的男子看到王仁则,大踏步走了过来,嘴里说着:
“七郎,你也来了!”
说话的男子儒雅亲和,有些弱不禁风,却让人觉得亲近,看他三十出头,玉带锦袍,显然非富即贵。
有些熟悉,但王仁则就是记不起来。
都是些零星的记忆片段,实在让他头疼。
王万年被挤在了外面,只能干着急看着。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郎君连世子王玄应王三郎都记不起来。
“七郎,发什么愣?”
王玄应亲切地拉住王仁则的胳膊,给他介绍起同行之人。
“七郎,阿兄给你引荐一下,瓦岗军悍将,单雄信单二哥。单二哥,这是我家七郎,也是家父倚重的猛将,只不过人要闷一些。”
家父?
王仁则恍然大悟,原来这位三旬贵公子,就是便宜叔父王世充的长子王玄应了。
三十来岁的武将浓眉大眼,雄壮异于常人,他抱拳向王仁则行礼。
“七郎,幸会!”
单雄信……单二哥!
王仁则一时恍惚,反应过来,赶紧抱拳行礼。
“幸会!见过单二哥!”
单雄信!
骁勇生猛,武艺高强,精于骑射,善使马槊,号称“飞将”的单雄信?
还是二贤庄庄主,大隋九省绿林总瓢把子,绰号“赤发灵官”,行走江湖、仗义豪爽的单雄信单五哥?
王仁则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高头大马。马旁卫士持着的一柄粗长,柄头有锤,锤端有钉,锤身遍布铁齿的兵器映入眼帘。
既有大刀之利,又有长矛之锐,更兼斧锤之重,无坚不摧的百兵之王――马槊。
传闻隋唐年间,最擅长使用马槊的共有三位猛士,一是飞将单雄信,二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弟弟齐王李元吉,三是门神尉迟恭。
看这单雄信身高体壮,门神一般威风凛凛,便知古人勇力,非后人可以想象。
“七郎,这位是裴将军,这是裴家大郎。”
不等王仁则反应过来,王玄应指着另外二人,一个四旬左右的高大儒将,一个硬朗消瘦的年轻男子,热情洋溢做着介绍。
裴氏父子都是高大俊朗,看起来有些相似,风度翩翩,自有一番气势。
“王将军,有礼了!”
硬朗的裴行俨抱拳行礼,面色冷峻,似乎没有表情。
“见过裴将军!裴兄,咱们又见面了!”
王仁则行礼。
这位四旬左右,风度俨然,沉稳冷静的中年武将,应该就是裴行俨的父亲裴仁基了。
裴仁基,原隋朝河南道讨捕大使,后因内讧投于瓦岗军李密帐下,瓦岗军战败,如今又降了洛阳。
历史上,王世充因裴氏父子都是骁将,任命裴仁基为礼部尚书,裴行俨为左辅大将军,并把兄长的女儿嫁给裴行俨为妻。王世充忌惮裴氏父子,二人心中不安,联络数人谋反,事泄被杀。
问题是,裴行俨既然是王世充的猛将兼侄女婿,裴行俨为什么要反叛?
王世充为什么要忌惮他父子?
王世充为何要自毁长城?
还有秦琼、程咬金、罗士信、吴黑闼、牛进达等……
李唐与王世充都是篡隋,为什么秦琼这些人,最后都投了李唐?
难道说,真是王世充水平太差、心胸太狭窄吗?
历史迷雾重重,旁人永远无法揣知真相。
“阿兄,多谢你送的老参,这几日喝下来,让我总是睡不着。”
王仁则向王玄应致谢。
王玄应一怔:“为何?”
“老参太补,寂寞难耐,做梦都是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能睡好吗?”
王玄应哈哈笑了起来,眉宇间的一丝忧郁完全散开。
单雄信心不在焉,裴行俨冷冷一笑,转过头去,裴仁基唇角微微扬起。几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王玄应微微一笑。
“七郎,你也会说笑了。”
他对着几人,缓和起了气氛:“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裴将军,单二哥,裴大郎,我这位弟弟,不错吧。”
单雄信挤出一丝笑容,心不在焉。
裴仁基父子目光一对,似笑非笑。
“王将军,胡姬酒肆的诗词惊世骇俗,真是你所作?”
裴仁基看着王仁则,轻声问道。
区区一介寒门武夫,天天死人堆里进进出出,不读书不写字,懂什么诗词歌赋?
这背后,恐怕另有蹊跷吧。
王仁则淡淡一笑:“裴将军,天下藏龙卧虎,难道就不能是在下所作吗?”
这些无聊的问题,他都懒得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