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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前尘往事

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秋末时分,洛河之上,站在船头,沿着运河向东,沿岸稀稀落落的难民面黄肌瘦,蓬头垢面,出入如无主幽魂。

两年以来,瓦岗军攻略东都,中原残破,民不聊生,良田荒芜,残垣断壁,凋敝的让人心惊。

夏日还可以吃野菜野草树叶树皮,甚至摸鱼摸水草,冬春青黄不接,老百姓吃什么,煮土啃石还是易子而食?

运河边,犹有垂钓者怡然自得,与不仁天地斗法,一壶浊酒,惯看秋月春风。

站在甲板之上,河水滚滚而去,两岸杂草破屋,尸骸无人掩埋,王仁则油然一声感慨。

“大隋风华,万国来朝,怎么是这个样子?”

穷兵黩武,开运河,修长城驿道,建宫室,滥用民力……

不把百姓当人,仅仅十年,杨广的王图霸业,完了。

而杨广,也成功玩死了自己。

“连年战乱,可不一直就是这样?”

船头甲板上的单雄信,心事重重。

“皇帝是死了,却留下这么个烂摊子。死了多少人,真是个狗皇帝!”

家奴王万年跟着附和一句。

“你也对隋炀帝不满?”

王仁则诧异道。

王府的家奴,也有战争的创伤吗?

“郎君,这几年打下来,府上的奴仆部曲死了数百人,许多都还没有成丁。王达、王虎、王兆会他们,都只有十七八岁。再打下去,府上的下人们,就要死光了!”

王万年脸上横肉颤抖,看向单雄信的目光不善。

再看王山、王德几个家奴,望着单雄信敌意满满。

王仁则恍然大悟,暗暗吃惊。

沙场对决,生死难免,血海深仇。

他绝对有理由怀疑,要是有机会,这几人私下里会对单雄信下死手。

“瓦岗军也是一样。”

仿佛察觉到了王万年们的敌意,单雄信尴尬道:“洛水大战,瓦岗军被王太尉率军堵截,光是淹死的就有五六千人,尸体漂流,洛水都难以流动。阵亡将士,也多是山东贫寒子弟。”

王仁则摇头。

血流成河,只为改朝换代。

尸横遍野,俱是贫家子弟。

这就是隋末乱世的真实写照。

王万年等人脸上的敌意,明显消失了许多。

“单二哥,我有一事不明,毫无羞辱之意。单二哥若是不愿意,尽可以不说。”

想起历史上瓦岗寨那个刀光血影的内讧之夜,王仁则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

单雄信看着远方,冷冷一笑。

“七郎,你是说当日李密杀翟法曹,我卑躬屈膝,向李密求饶的事情吧。”

“单二哥,兄弟我没有恶意,只是瓦岗军内讧之事天下皆知。内讧以后,瓦岗军看似兵强马壮,实力却大不如前,因为人心乱了。”

王仁则尴尬。

“七郎,如果你负有血海深仇,如果你不想你的妻儿老小无依无靠,血淋淋的利刃就架在脖子上,你作何选择?”

谈起往事,单雄信没有丝毫遮掩。

王仁则点头,叉手一礼。

“单二哥,多谢相告!”

二人坦诚相待,之间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王仁则目光扫向运河上下。

忽然,他有些诧异,怒气顿生。

擦肩而过的锦舟上,有衣冠楚楚者恬然饮酒,旁边还有美人相伴,瑶琴轻抚,轻歌曼舞,巧笑倩兮。

一边是饥寒交迫的芸芸众生,一边是权贵们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我去你大爷的!”

愤怒之余,王仁则飙出一句脏话。

这些日子转悠下来,洛阳城的残破让他失望。出了洛阳城,再见到这些恶心的事情,忍不住爆粗。

“七郎,见惯不怪。”

单雄信惊诧于王仁则的愤怒。

世家望族就是世家望族,蝼蚁就是蝼蚁,世间不平事多了,你能管得过来吗?

而且,你一个心硬如铁、杀人如麻的武夫,为什么这么愤怒?

看着滚滚的水流,王仁则怒气难消。

“每每看到这些人渣得意扬扬,凌驾于世人之上,我这心里就难受。有机会,一定要将这些恶心玩意打入尘埃,永世不得超生。”

“七郎,你倒是一片赤子之心。”

单雄信笑了起来。

关陇门阀,原来这话语,是王仁则所创。

十步杀一人,秦时明月。能写出如此意境深远、慷慨激昂的诗词,此人该有怎样的抱负与胸怀?

单雄信迟疑道:“七郎,瓦岗军和洛阳隋军大战数场,死伤众多。我如今担心的是,徐大郎恐怕不好劝,难以回归!”

单雄信和徐世勣生死之交,单雄信都没有信心,王仁则心里一沉。

“单二哥,事在人为,不用太过看重得失。”

“七郎,你我一见如故,我知你的用意。我必会尽力而为!”

“单二哥,我信你!”

王仁则笑道:“单二哥,你我兄弟,一起在这乱世中,好好做一番事业吧。”

“七郎,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人目光相对,都是坦然一笑。

话已说开,单雄信也是敞开心扉。

“七郎,愚兄多说一句,你不应该得罪裴氏父子。这样一来,对洛阳城多有不便。”

“单二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得不如此。”

王仁则道:“裴氏父子与秦琼等人不同,裴氏父子出身名门,裴仁基本来就是封疆大吏。他们可以接受李渊与李密这样的关陇门阀,但不会臣服于家叔这样的寒门。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改变。”

王仁则岔开了话题。

“单二哥,你给我说说瓦岗军的各路势力,我想听听。”

瓦岗军的辉煌历史,他很感兴趣。

“瓦岗军三路势力,心思各异。其一为瓦岗旧部,有我与徐大郎、王儒信、邴元真等人。其二为各路地方势力,有孟让、杨公卿、徐圆朗等部。其三就是大隋降将一派,有裴仁基父子、秦琼、程咬金、罗士信等人。”

单雄信看着远方,眉头紧皱。

“七郎,你得罪了裴仁基父子,就是得罪了瓦岗军中势力最大的隋军降将一派。得不偿失啊!”

“得罪了又如何,不得罪又能怎样?该走的总会走,想留的赶也赶不走。单二哥,难道不是这样吗?”

王仁则有些后悔,嘴上犹自倔强。

“单二哥,你与裴仁基、秦琼等将领的交情如何?”

想起历史上单雄信被唐军俘获,只有徐世勣刑场送行,秦琼程咬金等人面都未现。

后世许多人骂秦琼不讲义气,王仁则想知道其中的究竟。

“能有什么交情。”

单雄信摇摇头:“秦叔宝随裴仁基去年才归降瓦岗军,秦叔宝被任为帐内骠骑,与程咬金等一起统领八千内军。”

他看着前方,继续道:“秦叔宝与罗士信等人都是隋将张须陀的麾下。瓦岗军杀了张须陀,若你是秦叔宝罗士信等人,你会如何?一年的功夫,戎马倥偬,彼此各领一军,又有什么交情?”

王仁则心领神会。

双方不同阵营,志趣本就不同。

仅仅一年时间,成年人之间,谈什么兄弟情深?

历史上,秦琼不去为单雄信求情,那是因为双方本就没有交情。

至于李二为单雄信求情,甚至跪下求单雄信归降,那都是纯纯粹粹的胡扯淡了。

“郎君,已经到了洛口仓城。”

家奴王万年在一旁轻声说道。

王仁则点点头:“单二哥,你就要驻守此处了。”

由于他的出现,历史发生了改变,单雄信不再驻守洛阳周边,而是驻守洛口仓城。

洛口仓城位于伊洛河东岸,高高的丘陵上,蜿蜒的高墙,长达数里,雄壮异常。

若不是知道这里是中原,乍一看,真有些塞外雄关的味道。

“太尉知遇之恩,愚兄没齿难忘!”

单雄信看着洛口仓城,感慨地一句。

洛口仓,即兴洛仓,隋炀帝杨广大业二年所建。

大业十三年,也就是去年,瓦岗军攻克洛口仓,李密开仓放粮,赈济饥民,实力大增。李密又令增筑兴洛城,周围四十里,使洛口仓城更大更高。

同年,李密在洛口仓城自立为魏公,祭天登位。仅仅一年过去,瓦岗军灰飞烟灭,洛口仓城,又回到了洛阳王世充的治下。

“地形便利,易守难攻,果然是处要地!”

王仁则震撼道。

洛口仓地势险要,土层坚硬、干燥,又有水路运输之便。自伊洛河逆水而上可达东都洛阳,逆黄河而上可达陕西潼关及长安。

顺水而下,则可达齐鲁至海口,沿大运河南下,则是江淮。

鼎盛时,洛口仓储粮可达两千多万石,为大隋王朝最大的粮仓。

隋炀帝杨广的眼光,非同一般。

可惜,心太急,治民太苛,太自以为是。

王仁则和单雄信各怀心事,一个感伤,一个忧虑,船头上一时沉默。

客船顺流向前,眼前大河交汇,水流滔滔,原来已经进入了黄河,向东而去。

没有多久,向前行出二三十里,黄河北岸,南北山岭间的一座雄关在目,让王仁则精神一振。

不用问,这就是名垂青史,左右李唐国运的虎牢关了。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作为洛阳东边门户和重要的关隘,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虎牢关自成天险。

印象中,虎牢关似乎是被内奸出卖,献给唐军的。

只要守住了虎牢关,就没有了历史上的虎牢关之战。李唐想要快速问鼎中原,就没有那么容易。

现在安排些人潜伏进去,会不会太早?

“七郎,驻守虎牢关的,是王太尉麾下猛将王行本将军。驻兵五千,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士。”

单雄信在一旁说道。

“王六郎!”

王仁则暗暗摇头。

他听人说过,王行本勇则勇矣,但似乎智略不足。

不过,这和智略没有关系。一旦李唐大军入侵,人心惶惶,即便驻守的是诸葛孔明,也会被卖。

虎牢关,虎牢关……

王仁则皱眉,陷入了沉思。

当夜,客舟在新乡停靠,一夜无事。

第二日午后时分,已经到了滑州,远处的黎阳仓城与大伾山赫然在目。

王德看了看周围无人,单雄信正在船头凭目张望,并没有注意他们。

王德向王山使了个眼色。

“郎君,徐世勣要是不降,仆等必杀了他!”

王山向王仁则低声说道。

郎君对徐世勣如此看重,要是不能招降,他们定会替郎君除去。

“见机行事,不能白白丢了性命!”

王仁则犹豫片刻,继续道:“进城以后,好好查查,看看徐世勣是不是还有其他客人?”

招降徐世勣,应该不会只有他这一路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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