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将来的凭借
进入腊月，寒意逼人，几场大雪下来，白色满地。
洛阳科举初试在礼部衙门举行，主考官内书令王世恽、副考官国子博士徐文远，给事郎戴胄。
至于魏征，在王仁则的举荐下，担任了负责糊名的弥封官一职。
王仁则，被王世充任命为誊录官，负责誊录考生试卷事务的官员
等到初试完毕，尽职尽责的王仁则，终于放下心来。
从参加初试的士子来看，世家子弟优势巨大，清河崔氏、荥阳郑氏，以及京兆韦氏，都有一些人才。
至于洛阳以外，中原各郡的初试情形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尽管希望渺茫，也盼着那些世家子弟，能在中举后体恤民生，不要黑了良心。
也希望接下来的省视，有寒门子弟可以入围，让洛阳政权的影响力更大。
朝廷在冬至前放榜，算起来没有几天。
而王仁则与魏征，因为挂的是闲职，也终于消停了下来。
回到府中，正是接近午时，天空阴霾密布，寒风凛冽，似乎就要下雪。
“一二一，一二三四……”
后院中，七八个家奴随着口令声，嘴里哈着热气，正在跑步，步点一致，很是有些气势。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队列训练，几乎是他们他们唯一的生活。
队列操练，七郎君亲自传授，家奴们只能照练不误。
他们不但是家奴，而且是军人，从服从命令上来说，倒是称职。
一段时间操练下来，每个人都能分辨“左右”。
立正、稍息、停止间转法；齐步、跑步、正步的行进与停止，横队变为纵队，纵横变为方队，队列操练基本熟悉。
队形变换；集合、解散；整齐、报数等，同样不再陌生。
还有负重长跑、俯卧撑、仰卧起坐等，也是不在话下。
王仁则暗暗点头，心里思量着。
强军先强将，练兵先练官。
将来，无论如何，应建一座军校。
家奴们都是军人，军中操练，如骑射、阵列、旗鼓等足够熟悉。
队列操练、体能操练，他的本行，只是故技重施而已。
这或许就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支操练“西洋队列”的军队了。
正在操练的王万年等家奴看到王仁则，纷纷停下，点头哈腰。
“郎君！”
王仁则点点头：“操练的不错！”
这都是他的护卫，也是贴身家奴，同样是他浴血沙场的兄弟。
或许，他们就是他在这个时代可以凭借的根本。
王仁则进来，在中间的榻上坐下，家奴们则是分立两旁。
这是一段日子下来，他对这几名家奴的大致印象。
其他几个家奴，似乎也各有特色。
王万年、王德、王山三人跟他去过黎阳，都是胆大心细，看起来身手不弱。
王万年，做事稳当，任劳任怨，但有些油嘴滑舌。
王德，考虑周全，心狠手辣。
王山，机灵，但做事有些浮躁。
王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似乎是个闷葫芦。
王寿，高大雄壮，身材高大，在屋中家奴中脱颖而出，但有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嫌疑。
王从文，矮壮彪悍，但神态木讷些。
王过，精壮、普通，面相有些猥琐。
王鹤年，儒雅英气，有些佛系。
国人喜欢用 6、8、9这些吉祥数字，这八大金刚也不例外，个个英武彪悍，年龄最大，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
自他遇刺后，这八大金刚就时刻贴身跟随了。
“脱衣！”
王仁则忽然道。
科举取士，他的叔父王世充，总算让洛阳政权，有了些起色。
但最终还是要刀兵相见，不死不休。
屋内炭火熊熊，家奴们毫不犹豫，纷纷宽衣解带，很快一群赤着上半身、肌肉贲起的猛男。
王仁则走下去，仔细打量，人人身上都有刀伤箭痕，就连白净俊美的王山，肩上胸部背上都有几处伤口。
显然，这都是战争留下的痕迹。
正如王万年所说，几年的战事打下来，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府上的奴仆部曲死了数百人，许多都还没有成丁。
隋炀帝成丁年龄二十一岁，也就是说，府上许多下人，都没有活过二十岁。
“穿上吧。”
王仁则走了回去，坐下。
“以后做事，都要好好保全自己。我不希望，你们再有人遭遇不测。”
死了这么多年轻人，还不够多吗？
“诺！”
众家奴异口同声道。
“你们谁识字啊？”
王仁则继续问道。
都是百战老兵，行军打仗不成问题。
他想看一下，到底能不能培养？是不是要因材施教？
“郎君，仆会写自己的名字！”
王山笑嘻嘻说道。
家奴们都是笑了起来。
“王……山……会写就不错！”
王仁则也是莞尔一笑。
这两个字一个四划，一个三划，简单明了，倒是好写。
“郎君，王德会识字，他以前跟九小姐学过！”
王山指着严肃沉默的王德说道。
王仁则的目光扫了过来，王德不好意思点点头。
“郎君，仆识字，账目能看懂，不过有些字还是不认得。”
家奴王鹤年慢吞吞道：“郎君，王万年也识字。他会读什么“老鸡伏地，志在千里”什么的，很是厉害！”
“傻货！那是老骥伏枥，不是老鸡伏地。总是记不住！”
王山嘲笑王鹤年一句。
王鹤年不以为耻，慢悠悠道：“记住了，老鸡伏地！”
“王鹤年，你识字吗？”
王仁则笑着问道。
王万年、王鹤年，二人的名字近似，但似乎并没有血缘干系。
“郎君，仆的名字三个字，仆只会写一个字，“鹤”字和“年”字，仆都写不出来。”
王鹤年讪讪笑道。
“那也不错！”
王仁则指了指屏风后面：“王德，你去把笔墨纸砚拿来。”
王仁则把众人的名字一人一张纸，写在上头，让王万年传了下去。
“你们想学什么，问我就是。”
“郎君，你就把你写的诗文写给仆等，好读又好记，写起来容易些。”
王山笑着说道。
“好！进去吧，每人一套文房四宝，都拿出来！”
王仁则说完，家奴们进了书房，很快拿了笔墨纸砚出来，果然是每人一套。
还有王仁则写的一些诗文。
王仁则早有准备，显然也是有意为之。
“都坐好，就在这里练字。”
王仁则立刻吩咐下去。
除了王万年和王德随便写，其他每人写了一篇“秦时明月”。
“郎君，又是操练，又是读书写字，你是要让仆等去投身科举吗？”
王山笑嘻嘻道。
“郎君，仆等要是前去科举，阿郎定会让仆等顺利过关的。”
王鹤年跟着道。
“就你？老鸡伏地都写不全，要是画个鸡趴在地上，可就名扬天下了！”
王山讥讽着王鹤年，众人哈哈大笑，尤其以王寿的傻笑声最大。
“住口，没个正经！”
王德瞪了一眼弟弟，跟着道：“郎君要是去参加科举，必会是天下第一！”
“是是是！”
“可惜郎君没去！”
“郎君去了，其他人只能去抢第二了！”
众家奴纷纷附和道。
以自己郎君的才华，不要说去参加科举，给那些参加科举的士子当先生都足够。
“你我都是武人，科举就不要想了。”
王仁则道：“读书写字，是让人通透，知廉耻、辩对错、明是非、懂得善恶，不要活的稀里糊涂。继续写字吧。”
家奴们连连点头，虽然听的半懂不懂，但大致意思明白。
郎君让他们读书写字，是在栽培他们。
看到王过王鹤年几人拿着笔笨拙费力的样子，王仁则心酸，上去亲自指导。
身不由己的贱奴，活的怎样，不言而喻。
这还是王府，主人不错。
要是遇上个恶主，那真是欲哭无泪了。
看到王德的字写的不错，王仁则一时起了兴趣。
“……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吕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王仁则看了看纸上的字，很有些惊诧。
《史记.吕不韦列传》，王德竟然还知道这些！
王德好奇道：“郎君，太史公说，秦始皇是吕不韦的儿子，可是真事？”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要能自己分辨，不要尽被书误导。”
王仁则看了看众家奴，耐心解释道：
“秦始皇能为大秦国君，首先因为他是赢氏子孙。秦始皇要是吕不韦的儿子，秦始皇的父亲，秦国的王室与百官，能容得下他吗？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不管是秦始皇，还是吕不韦，总要吃饱肚子吧。”
王平进来，身后几个婢女，手里的盘里有肉饼和肉汤，还有热腾腾的粟米粥，全都端了进来。
家奴们局促不安，王仁则道：“坐下一起吃，不要拘谨！”
“谢郎君！”
家奴们受宠若惊，拿着肉饼，端着肉汤，就站在堂中，纷纷开始吃了起来。
无论是粗线条的王寿，还是脑筋灵活的王山，谁也没敢坐下，吃相也是规规矩矩，没有任何声音。
“阿兄，你太宠他们了。我都有些妒忌了！”
王平在王仁则耳边轻声说道。
“同生共死，还不让人吃顿好的？你这个小气鬼！”
王仁则笑着低声道。
“阿兄，你太偏心了！”
王平撅着嘴一句，与婢女们离开。
“你们坐着吃，我进去写些东西。”
看到众家奴吃的拘谨，王仁则端起一碗肉汤，拿了一张肉饼，拒绝了王万年的“帮忙”，进了书房。
主仆之分，界限森严，他在这里，家奴们吃不好，索性给他们独立的空间。
王仁则进去，王万年等家奴还是没敢坐下，仍旧是站着吃喝。
王寿刚要坐下，被王德眼睛一瞪，一脚踢了起来。
“郎君的房里，你也敢坐？”
王寿不服：“郎君说的，让我们坐下吃。”
“郎君只是说说，你也当真？你是什么卑贱东西？”
王德没好气地道，王寿不敢反驳。
别看他五大三粗，肌肉线条突出，在瘦削的王德面前，他屁都不敢放。
因为，王德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
“你们说，郎君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王山小声说道，目光不时扫向书房。
“怎么变了？郎君以前也给我们肉吃，没什么两样。”
王寿懵懵懂懂。
“我记得郎君没有做过诗文，怎会如此厉害，让瓦岗那些人，看得跟傻子一样！”
王万年摇摇头道。
“何止瓦岗？整个洛阳都在传郎君的大名！那些名门望族的女子，都为郎君疯狂。有些府上跑来提亲，不过都被阿郎推了回去。”
似乎是面相猥琐的王过说话。
“郎君是大将军，阿郎是朝廷重臣，不用太久，郎君就是王公大臣。堂堂王府，当然要门当户对。谁会在乎那些歪瓜裂枣？”
王寿的声音传来。
“弘农杨氏，不是歪瓜裂枣！”
王万年的声音传来，却是警告王寿：“王寿，话不要乱说，让太尉与阿郎知晓，小心你人头不保！”
王德跟着问道：“记住了吗？”
里房的王仁则，眉头一皱。
王寿一个粗线条直男，都能觉察到叔父的野心，更不用说天下人了。
“王万年，你和郎君去胡姬酒肆，郎君有没有找哪个美貌娘子？”
王鹤年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却是陈年旧事。
“滚！脑子里都是女人！碰到瓦岗那群人，很快就回来了！”
王万年没好气地一句。
“瓦岗那些人如何？听说有两下，有那么可怕吗？”
似乎是家奴王从文在问。
“也就那个秦叔宝还像个人物，其他个个都是人精，尤其是那个程咬金，一肚子坏水。河东裴氏的裴行俨，两个鼻孔朝上，傲慢的很，都不是什么好货！”
王万年做着解说。
王仁则听的真切，微微一怔。
世家子弟的傲慢，他可能感觉不出来，但是王万年这些奴仆下人，往往感觉很准。
程咬金，屹立三朝不倒，能不是聪明人吗？
“王德，听说去黎阳时，你们打算杀了徐世勣。有这事吗？”
似乎是王鹤年，又在漫不经心发问。
“徐世勣花花肠子太多，推三阻四，不过是在找借口而已。要是郎君救不回李密，他很快就会投奔李唐了。”
王德不徐不疾说道。
王仁则暗暗点头。
王德心思缜密，倒是可以好好调教一下。
马上就是年关，现在是该去救李密了。
吃完东西，几个心腹家奴进来。
王万年小声道：“郎君，李密是太尉死敌，救了他，太尉那里，恐怕难以交代。”
王德满脸严肃：“太尉既然让郎君去救李密，定然心中有数。到时候仆等见机行事，救了再杀，推到唐军身上就是。”
王山兴奋道：“到时一盆脏水全泼给李唐，那才痛快！”
王仁则摇头笑了起来。
不用泼脏水，天下人也知道是李唐所为。
至于李密，从他投奔李唐那天起，天下就已经没有了他的立身之地。
“王德与王山先去慈涧，王鹤年与王寿去宜阳打探。其他人随我同行。”
王仁则略微考虑片刻，安排了下去。